雪棠凝神,认真思索当时的情形,含糊回道:“应当是右手。”
沈离颔首,伸出指尖触到雪棠的腕子上,沿着细细的红痕轻轻划过,他的指尖明明带着凉意,她却莫名觉得有些热,生出些微的痒。
指尖沿着红痕拢了一圈,而后缓缓撤离,沈离看向一旁随侍的宫人,低声吩咐:“到御药房取一盒凝露膏。”
凝露膏有祛痕化瘀的功效,但因着药引难寻,十分珍贵。除却坤宁宫能可着用,旁的宫殿连寻一瓶都十分不易。雪棠原想说无碍,但瞧见沈离郑重的神情,便又把将话咽回肚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宫人便将凝露膏捧到沈离跟前,沈离打开瓷盖,将碧绿的药膏挑于指尖,轻轻涂在雪棠的红痕之上,药膏随着涂抹渗入肌理,清凉又舒适。
雪棠舒服的眯起眼睛,粉嫩饱满的唇瓣扬起优美的弧度,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比御花园最鲜艳的花还要娇美。
月明星稀,静寂无声。沈离身穿黑色缂丝长袍站于庭院中,周身气压低沉,仿佛要溶于夜色一般。
“废掉霍青的右臂。”他声调沉稳,一如平时那样温润。
若不是霍青坐镇辽东,曾立下汗马功劳,单凭他唐突了雪棠,便是要了他的命都不为过。
上过战场的人,便是表面看起来平和无害,骨子里也带着韧劲,十一在京都蛰伏了这么久,总算寻到了差事,双目放光,倏忽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三月十五大吉,宜团圆、宜议事。
这一日,不仅诸位举足轻重的大将上朝议政,便连宣平候世子傅修安也带着岁供入了大殿。宣平候虽未入京,但傅修安是他的独子,其地位在豫南举足轻重。
傅修安是新帝登基后第一个进京觐见的诸侯世子,忠心可鉴,新帝大悦。
不过须臾功夫,新帝就赏赐了宣平侯良田千顷,珍宝若干。待赏赐完,殿内归于平静。这时,霍青上前一步,跪到地上朗声说道:“安宁公主温瑞秉性、淑德嘉柔,末将心悦公主,特向圣上求娶。”
沈匀年幼,虽日日上朝,却也只是做个样子,实质性的决策皆由国舅王茂渊和王太后做主。面对霍青的求娶,他不敢拿主意,只把目光投向珠帘后的王太后。
王太后虽恨不得立马把雪棠打发出去,眼不见为净,却也不会白白便宜霍青。
她斟酌片刻,含笑说道:“安宁是哀家最喜欢的女儿,若出降到辽东,哀家怕是经年累月都见不到她一面,哀家实在舍不得将她远嫁。”
她这话听起来一片慈母之心,实际上却留了转圜的余地。
霍青活了三十余年,自然知晓王太后在打什么主意,他也不介意,慢悠悠道:“微臣可将辽东西部的侯城交由王太傅打理,侯城距京都不过百里,且建有皇家别苑。
以后太后若想念安宁公主,可拨冗到侯城与公主相见,如此,不仅能解思念之苦,还能在侯城躲夏避暑,可谓一举两得。”
霍青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不过是要告诉王太后,他愿用一座城做聘礼,求娶雪棠。这世上还没有他霍青得不到的东西,便是公主又如何,早晚得成为他的□□之臣。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筋脉尽断的右臂,眸中涌起起浓重的阴霾。他虽找不到那刺客的背后之人,却总觉得那刺客和雪棠相关。
他连右臂都废了,难道还能放过雪棠不成?
侯城在京都之北,距京都不过二百里,是古往今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听到霍青许诺把侯城交由王家治理,王太后当即便动了心。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傅修安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霍将军仰慕公主是人之常情,但百善孝为先,公主尚在孝期,实在不宜在这个节点上谈论亲事。”
傅修安说话时温文尔雅,声音十分和煦,却引得了众人的关注,便连沈离也不由瞥了他一眼。
在切实的利益面前,孝道又算得了什么,偏偏傅修安的话让人无法辩驳,皇家乃天下表率,在孝道的桎梏下,便是王太后也没法子当着重臣的面答应霍青的求亲。
她干笑一声,对霍青道:“霍将军乃大英的肱股之臣,你的心意哀家晓得了,待安宁出了孝期,哀家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太后不好把话说的太满,却实打实给霍青吃了一颗定心丸。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霍青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家以月代年,昭帝已驾崩两月有余,只需再等一个月,他便能将雪棠娶到辽东。
他勾唇笑了笑,抬头看向高台,拱手说道:“末将先谢过太后娘娘了!”
雪棠的亲事暂且搁置,朝臣又零零散散禀告起政事,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匀才宣布退朝。
朝臣渐次而出,沿着甬路向宫门口行去,傅修安行至西华门,忽被人截住,抬起头来,只见霍青正拦在他跟前。
“世子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一些,竟连本将的亲事也要置喙。”霍青身高九尺有余,又生得十分健壮,因着心情不悦,瞧起来十分骇人。
傅修安倒是半点不发憷,慢条斯理道:“大英以仁孝治天下,公主身为帝姬,理应做天下表率。平头百姓尚没有有孝期未过,就急着嫁人的先例。公主又岂能率先做出违背礼教的事情。
本世子出言劝阻,是为了周全大英皇室的脸面,也是为了维护将军的名声,将军可莫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傅修安熟读四书五经,又擅长诡辩,说起仁义礼孝来便是夫子也要退避三舍。
文人的嘴皮子再利也要不了人命。霍青最不屑和文人打嘴仗,只乜了傅修安一眼,言简意赅的警告:“你若再敢作祟,本将便夺了你的狗命。”
语罢,不再理会傅修安,大步走向西华门。
傅修安压根不把霍青的恶言泼语放在心上,含笑看着霍青走出宫门,待人影不见了,才调转方向,向长乐宫行去。
夜色深深,雪棠刚要就寝,便见凝枝推门进了屋。
“公主!”凝枝躬身向雪棠行了个礼,将手中的信封递到她跟前。“奴婢适才在门口遇到一个内侍,那内侍二话不说便将这封信塞到了奴婢手中,叮嘱奴婢一定要把信交给您。”
“你可认得那内侍?”雪棠低声询问。
凝枝摇摇头:“奴婢瞧着那内侍眼生的很,似是从未见过。”
雪棠不再言语,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当即就变了脸色,眸中先是涌现出蓬勃的希冀,接着又闪过一丝犹疑。
“公主,这信可是有蹊跷?”凝枝凝着雪棠的神态,小心翼翼询问。
“母妃……”雪棠顿了顿,她还未确定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暂且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见雪棠不欲多言,凝枝识相的止住话头,耐着性子叮嘱:“公主现下的境况比不得以前,一定要谨言慎行才能保全自身。”
雪棠知道凝枝是好意,点了点头,把人打发出去。她又认认真真把信读了好几遍,才忐忑又期待地抱着信封进入梦乡。
王太后喜欢热闹,自沈匀登基后,隔三差五便会举行宴会,雪棠处境尴尬,每每遇到宴会,总以身子不爽利为由推脱。
凝枝原以为这次宴会雪棠会照例称病不去,没成想刚到申时,雪棠就召了芫荽给她梳妆打扮。
雪棠尚在孝期,不好做太艳丽的装扮,芫荽给她梳了个简单的百合髻,饰以碧玉流苏步摇,瞧起来既清爽又雅致,仿若出水芙蓉,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公主生得标致,无论做什么打扮都好看,真真应了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芫荽一边说话,一边从立柜里取了一条松花色半臂伺候雪棠换上,随着雪棠向坤宁行去。
夜幕刚刚降临,坤宁宫便响起靡靡的丝竹声,璀璨的琉璃灯在夜色下煜煜生辉,汇成一条五彩的灯海。
雪棠由宫人引着进入花厅,因着容色过于迫人,即便打扮素净,进门的时候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她是昭帝捧在手掌心长大的,从小就受人瞩目,被众人瞧着也不会感觉窘迫,神色坦然的到案几前就坐。
刚坐下便听到身后传来安乐公主的讥笑声:“今日宴会邀请的都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个个身份尊贵,怎得还有血脉不明的人鱼目混珠?”
“果真是有其母便有其女,母亲能放下身段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男人,女儿便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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