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一棵落光了叶的梧桐树下。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帘子，接着是一位披着毯子的姑娘走了出来。
这姑娘头戴精工雕花的金色步摇，挽了漂亮的云髻，垂落的裙摆绣着金丝镶嵌的莲花纹，上好的布料在夕阳的晕染下泛着晶亮的光泽。只要眼睛不瞎，都能轻松瞧出这姑娘非富即贵。
南风馆外的流民聚集，围着分食一些少得可怜的，已经干巴的馒头。很坚硬，啃上去有点辛苦。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还走下了个漂亮的姑娘，有的流民忍不住靠近马车，蠢蠢欲动；有的则带着身边的亲人，离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什么无妄之灾。
姜成沐最终也没能从杜诏口中得知他起初想要她做些什么。下了马车，几只裹着破烂衣袖的灰黑小手抓住了她的裙摆，想要留住她。又生怕自己的脏手弄黑了她的衣裙，这个姐姐会生气，于是慌忙放开。
姜成沐抬头，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些穿着破烂衣裳，饿得面颊消瘦的流民。三三两两分散在树干下，扒拉着树皮。大体上估计，有三十来人。低头，见几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嘴里嗫嚅着发出气音。
“漂亮的大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们些吃的。我娘生病了，她把吃的都塞给我们了，自己吃树皮。”那小孩的眼里闪着泪光，生怕姜成沐会拒绝他，“姐姐，我以后会去做工挣钱，会报答您的。”
姜成沐心头一颤，她大学时期常去福利院做志愿，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也比较足。她喜欢看到那些孩子露出开心快乐的笑容，像是在弥补自己逝去的童年。
眼下这孩子……她不由自主蹲了下来，不顾小孩脏兮兮的头发，揉了揉小孩的头。又从身上抽出一条帕子，擦拭着小孩脸上的污泥。
她转头吩咐车夫：“把车厢里备的糕点都拿出来分了。”
裴旭被杜诏掺着走下车，看到的正好是这样一幕。公主没有在意裙摆上的枯叶淤泥，拿着一方小帕子，和一个小娃娃相对而笑。
裴旭点点杜诏的手，示意他去帮忙分食物，自己则悄摸摸走到了姜成沐背后，依靠在一棵树干上，默默注视着姜成沐。
“姐姐，你真好。但是这个我不能要。”小孩把手中的金镯子直往回推，“娘说，我们要靠自己的劳动获取粮食。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是说长大了要还给我吗？你娘生病了，你先拿去换了钱，等她治好了病，你就不用一直照顾你娘，就可以去做工赚钱，然后把镯子赎回来还给我。”姜成沐笑道，“是你娘重要，还是你娘重要啊？”
“可是，可是……”小孩还在犹豫，说不心动是假的，他长这么大，连金子都没见过，更别说把金子拿在手里了。
“别可是了。姐姐还有很多，你先拿去用吧。”姜成沐拍拍他的脸。
“谢谢，谢谢姐姐……姐姐是我们的恩人……”小孩的泪水蓦地就盈满了眼眶。泪水和鼻涕一起流，把灰黑的脸都哭花了。一阵秋风夹杂寒流吹过，小孩发了个颤。实在忍不住，“哈欠”一声，把鼻涕喷到了面前的姐姐脸上。
姜成沐笑容僵住：“……”
她下意识想用手帕擦脸，又在脑海中闪过已经满是污泥，惨不忍睹的帕子。
姜成沐默默放开帕子，让帕子飘到地上。
“啊，姐姐，对不住对不住……”那小孩怕这贵气的姐姐恼了，着急忙慌的，想用手帮姜成沐擦。在他脏兮兮的小手触碰到姜成沐的脸之前，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好了好了。东西收好，别让旁人看到了。”裴旭笑着道，“回去找你娘罢。”
姜成沐脑门上都是黑线，向他伸手：“给我手帕。”
裴旭笑意盈盈：“公主殿下，裴某身为男子，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物件？”
姜成沐总感觉他的语气很是幸灾乐祸。笑得那么开心是几个意思？何意味啊？裴旭？看我出糗你很开心吗？
那液体在自己鼻梁上滑动，又被风吹向右脸脸颊。她觉得再不弄干净，马上就要被秋风吹干，和自己融为一体了。
还有眼前这个人，自己没有带帕子，不会去找别人要吗？完全就是想看戏罢？
姜成沐怒火中烧，但偏生脸上黏糊糊的，怕面部表情动作太大，鼻涕流到嘴里。她连嘴唇都不敢动一下，只是用喉咙发出声音。
“三。”
裴旭听不太清，附身靠近姜成沐：“公主殿下说甚？”
没成想一靠近姜成沐，姜成沐就闭着眼睛，胡乱把他的衣襟扯了过去。
“二，一！”姜成沐把脸上的液体净抹在了裴旭的衣襟上。她扯得有些用力，裴旭领口被扯开了，还留下星星点点的水渍。
杜诏帮着车夫分发完公主带来所剩无几的糕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公主殿下形容有些狼狈地从裴旭怀里起来，裴旭的衣襟上湿了些许。
莫非、莫非公主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流民遍野的场景，忍不住落泪！又不想被人看到，所以偷偷窝在裴兄怀里吗？！都说女子是用水做的，女子的心格外多愁善感，别有一番柔情。看来，这个说法果真没错！
清和公主，果真是个顾大局，识大体，哀民生的好公主！
“公主殿下……此举是不是，不太妥当。”裴旭几乎是咬牙切齿，非常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还格外加重了“不太妥当”四个字。
姜成沐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留下一脸的冷淡不耐：“你这粗布衣裳，能给本公主当帕子用，是它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裴旭良久无言。而后，姜成沐看见这家伙，在这种寒气逼人的秋日黄昏，把自己的外衫内衬全给脱了。只留下薄薄两件衣物。
姜成沐对着裴旭把衣物递过来的手，无奈道：“这是何意啊？裴大人？”
裴旭：“给公主当帕子用。公主鞋上有污泥。”
姜成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还是杜诏过来帮姜成沐解了围。杜诏拍了拍裴旭的肩膀，戏谑道：“裴兄啊，你是不是太孟浪了些？怎么在公主面前把衣服扒了个干净！？难不成是有进公主府当驸马的雄心壮志？！！”
“公主殿下没有府邸。”裴旭道。
杜诏兴奋：“唉唉唉？！裴兄你的关注点可真是清奇，怎么只答了这个？！那其他的你是供认不讳了？！你还真想当公主驸马啊？虽说公主殿下确是是花容月色清丽无双……但是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虽说你还未加冠就考中了进士，成为了大夏最年轻的探花郎……但是吧……”
“唉唉唉？！裴旭你干什么……”
姜成沐看那沾了鼻涕的衣物蒙住了旁边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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