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安将军府坐落在京城东街的深处,这里即便是白天也没有多少行人,四周静谧。
深秋时节,府前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抖落下金黄的叶片,成堆压在在严丝合缝的石砖上,几个长随正拿扫帚清理着落叶。
钟君耀和李云鸿出身不同,李云鸿是从边陲小镇走入朝中的平民将军;钟君耀家里则是世代簪缨,是钟鸣鼎食的勋贵望族。
钟家祖父在战场上英年早逝,妻子胡氏将三个儿子抚养长大,含辛茹苦自不必说,更为人称道的是她治家有方,钟家三代光耀门楣,胡太夫人功不可没。
因着孝道,钟君耀遵循祖母的偏好把将军府建在僻静的巷子里。玄安将军府就像珠宝行中遗世独立的皎然明珠,虽然被陈列在角落里,却散发着宁静古朴的光泽。
傅汐月的马车停在门前,立刻有长随跑到车下候着,另一人进门去禀报将军。
她被迎着走进门内,先是把备好的糕点递给长随让他转交给太夫人,再行过抄手游廊来到前厅。
这是她第二次来钟府,每次都要感叹一番这里的景致。刷了桐油的抱柱在日光下泛着暖黄的光,竹帘规整地垂在门上,随风摆动时发出几声轻响。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但打理得极好,且瞧上去都是些不常见的珍品。
钟君耀坐在前厅的圈椅里喝茶。他不好茶,平日里喝的都是熟水,谁知太夫人今早得知傅汐月要来,特特命下人准备了她爱喝的紫笋茶款待着。
钟君耀不管这点小事,喝了一大口后猛然发现口感不对,待回过神来,他轻轻一笑,竟起了促狭的心思。静静品了没多久,门上远远走来一个穿着绛紫色箭袖袍的倩影。
傅汐月依旧扎着高高的马尾,白皙的脖颈上系着碧玉吊坠,束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美艳的脸上没有一丝媚相,却在眉眼间流淌着几分难得的英气。
钟君耀自小在京城长大,各色贵女即便不想瞧也被迫看了不少,比起娇憨温软的女孩子,他更欣赏这种利落的女子。
他朝傅汐月招了招手,随意道:“一别十来个月,难得有机会碰面,来尝尝我家祖母为你准备的茶。”
傅汐月道了声谢,在对面落座,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怎料神色一变,立即掩嘴不住地咳嗽,钟君耀看她咳得小脸通红,心情变得很好,毫不吝啬地放声大笑。
“钟、君、耀!”傅汐月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她恨自己不长记性,明明曾经被捉弄过许多次,一时不察,竟然又被戏弄了。
钟君耀眨眨眼,笑的时候眸子里好似撒满星辰,依稀可见几分少年心性。他笑得有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如何?这是加了头醋的紫笋茶,消食健胃,还能治牙疾!”
傅汐月酸得牙齿打颤,怀疑钟君耀是干脆倒了盏醋给她喝,她顾不得同他算账,接过一旁小斯递来的水漱口。
钟君耀笑够了,牵起唇角看着傅汐月喝水。明澈的双眼和刀裁的鬓角在他的笑容里相得益彰,傅汐月印象中他就是如骄阳般热烈爽朗的,高挑挺拔的个子,站在人堆里也是耀眼夺目,真应了钟家赤明军的名号。
他与李云鸿年纪相仿,又都是守边境的将军,被合称为“叶霁双壁”。而这二人中,钟君耀在京城少女们心目中要更受欢迎一些,因为比起整日冷着张脸看起来脾气不好的李云鸿,这位玄安将军似乎更容易亲近。当然,也并无几人真的亲近过。
钟君耀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锦袍,他平时是喜穿红衣的,想来是因为太子才走,不好穿亮色,倒也让他多了几分家常和气。
傅汐月冷笑:“堂堂将军捉弄一个女子,说出去也不怕害臊!”
钟君耀耸耸肩:“你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当初你为了让我答应帮忙揪出西北军营里窝藏的几个逃犯,可没少给我下绊子。你这人又机灵得很,我想找机会扳回一局也难,这不得见缝插针。”
傅汐月太阳穴直突突,捉拿逃犯是千机卫的职责不错,可先帝时也有明令,若是罪犯外逃,各地镇戌军也有协助追捕的义务,怎么到了钟君耀嘴里就变成赏脸帮忙了!
傅汐月抚着额道:“所以你手腕使不过我,就在这种地方拿我解气?”
“是啊!”钟君耀落落大方地点头,他幼时就喜欢恶作剧,把家里的兄弟们折腾得人仰马翻,但对女孩子一向敬而远之。
可是傅汐月不一样,他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即便偶尔使一些小伎俩,有违男子汉大丈夫的高风亮节,他也很乐意。
傅汐月被他捉弄得没脾气。三年前钟君耀回京述职,傅汐月得到情报,恰好有几个恶贯满盈的逃犯混进了他的军营里,于是请他协助彻查,一来二去合作起来很顺畅。
她入朝这三年,大多数人顾及名声,不愿意同她过多来往,只有钟君耀并不相信那些传闻,只把她当作一个寻常姑娘。也正因此,她认为钟君耀是可靠的合作人选。
傅汐月正了正神色:“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与你说。”
钟君耀懒散地斜靠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儿。说吧,傅大小姐这次又要我做什么?”
傅汐月斟酌了一下:“我想请你在陛下面前保住李云鸿,让他到你的赤明军里将功赎罪。”
“你说什么?”钟君耀的脸上笑意顿时消散,凝眉看向傅汐月。
他其实也是锋锐的长相,不笑时很有几分冷酷。
钟君耀捏了捏拳,寒声问:“为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我和他的过节吧?”
“我知道,”傅汐月放缓了神色,尽量平稳地说,“凉州卫一战,你损了九千将士不假,但你细想,为什么陛下会突然要李云鸿带着你的兵迎敌?往常沙匪只是抢完财物就走,为什么那次却把城也屠了?这样一来,活下来的就只有李云鸿,凭着这个为他草草定罪,你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是有人故意作祟吗?”
钟君耀眯着眼审视她,他就是这样的,谈笑时阳光和煦,一到论正事,就显现出武将的杀伐决断了。他亲自领兵打仗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事有蹊跷,可是依然说:“那又如何,不管他是否被陷害,主帅为兵败承担责任是兵家铁律,他必须付出代价。”
傅汐月心里一沉,这确实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则,但真正的幕后主使抓不到,却让李云鸿独自揽下所有罪责,这又是哪门子道理呢!
她忽然意识到,对钟君耀这种常年不在朝的将领来说,权力纷争也许并不那么重要,比起哪个权臣上位,只要不动兵权,那他更关心的就始终会是自家将士的债该如何偿还吧。
思及此,傅汐月又说:“李云鸿是该担责,但不能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他身上。这次纵容了幕后主使,他若趁此得利,未来胃口必定张得更大,今日陷害的是李云鸿,万一哪一日,你变成他的绊脚石了呢?”
钟君耀很不屑:“我钟家满门忠良,三代的基业,那人若是敢打赤明军的主意,除非是不想在叶霁活命了。”
说得也是,李云鸿不正是因为没有祖上留下的根底为他撑腰,才被轻而易举打进牢里去的吗?
似乎怎样都说不通,于情于理,钟君耀都没有要为李云鸿开脱的理由。
傅汐月皱眉苦苦沉思,却听钟君耀嗤笑一声:“傅大小姐,这李将军是你的情郎?”
傅汐月一怔:“自然不是。”
钟君耀斜睨了她一眼:“那为何要救他?你并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傅汐月觉得既然是与钟君耀合作,有些事他必须知情,因此只得吐出四个字:“他有龙脉。”
钟君耀吃了一惊:“这么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傅汐月起身,顺势向他行礼,郑重道:“的确如此,叶霁这一年必有大动乱,将军若愿出手相助,是黎民百姓之福。”
钟君耀沉吟片刻,李云鸿身怀龙脉的事早已在京城传开,他也有所耳闻,一度嗤之以鼻。然而他虽不信传言,却知傅汐月不会胡诌,毕竟她背靠的是掌握叶霁国机密的千机卫。
更何况,若能借李云鸿之手查清兵败真相也不错。
他眼神中有片刻的挣扎,末了叹口气:“你让他加入我赤明军,是为防止朝廷势力利用他?”
傅汐月颔首:“不瞒将军,如今朝堂上人人各怀鬼胎,我只信得过赤明军。”
钟君耀一愣,点了点头,“既如此,我自当也要对得起你这句话。”他见傅汐月依旧维持着俯首的姿势,颇有些不自在,“这里不是朝堂,你不必行礼。”
傅汐月见他松口,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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