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假如音乐是爱情的食粮,那么奏下去吧;
尽量地奏下去,
好让爱情因过饱噎塞而死。
虽然你有海—样的容量,可是无论怎样,
高贵超越的事物,
一进了你的范围,
便会在顷刻间失去了它的价值。爱情是这样充满了意象,
在一切事物中是最富于幻想的。”
第二天排练正式开始,午间休息的时候,叶泊拿着修改过的剧本在排练厅里看他们排练,枫桥看了一遍说:“牙都要被酸到了。”的确,虽然叶泊删掉了很多充满感叹号的语句,还是无法改变莎士比亚极度煽情的本质,这些词句用古英语写就,念出来韵味十足,但一旦变成了熟悉的语言,还要深情并茂地说出来,自己听着都胃疼。不过,枫桥说是这么说,真正开演了却一点不扭捏,第一幕第一场就这么很快地过了。
接下来第二场。
薇奥拉:谁统治着这地方?
船长:一位名实相符的高贵的公爵。
薇奥拉:他叫什么名字?
船长:奥西诺。
薇奥拉 :奥西诺!我曾经听见我父亲说起过他;那时他还没有娶亲。
船长:现在他还是这样,至少在最近我还不曾听见他娶亲的消息;因为只一个月之前我从这儿出发,那时刚刚有一种新鲜的风传——您知道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一般人纷纷议论着的——说他在向美貌的奥丽维娅求爱。
薇奥拉:她是谁呀?
船长:她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姑娘;她的父亲是位伯爵,约莫在一年前死去,把她交给他的儿子,她的哥哥照顾,可是他不久又死了。他们说为了对于她哥哥的深切的友爱,她已经发誓不再跟男人们在一起或是见他们的面。
经过了昨天的事,段明萱没有什么表示,也没道歉,叶泊也不想在追究,于是相安无事。好在段明萱虽然刁蛮,但演技着实不差,很有模有样,船长是程奕凡,老是笑场,尤其说道“美貌的奥丽维娅”时总会用眼睛揶揄地瞟一边的叶泊,女生只能无奈地扶额,好在明萱不能忍受这么一直练下去,用眼睛瞪他,颇有警示的意味,男生才有了正形,于是这场练了即便也过了。
叶泊昨晚思考了下,再面对枫桥要做到若无其事已经很困难了,但导演的担子绝对推不掉,不然明萱绝对会把这部喜剧变成真正的喜剧。但叶泊实在不想在枫桥面前演戏,尽管奥丽维娅和公爵的对手戏很少,公爵不是在隔空抒发爱情就是靠信使薇奥拉跟奥丽维娅交流,但叶泊还是拜托了思曳演奥丽维亚。
第三场是主要是配角,由班上几个男生来演,闹哄哄的,叶泊好容易压下来,继续连第四场,奥西诺公爵要薇奥拉代替他跟奥丽维亚求爱。
公爵:狄安娜的嘴唇也不比你的红润;你娇细的喉咙像少女一样清朗;在各方面你都像个女人。我知道你的性格很容易对付这件事情。你倘能成功,那么你主人的财产你也可以有份。
薇奥拉:我愿意尽力去向您的爱人求婚。
薇奥拉会甘心前去,哪里是为了万贯家财。而奥西诺虽然看出这个青年各方面都像一个女子,却根本一丝一毫都没有往那个方向联想。有时,男人迟钝得可怕,女人又深情的可怕。
枫桥说:“这里你不能这么演,你的表情太急切,说话也太快,显得很想去的样子,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公爵之前说薇奥拉像一个女子,所以你应该有些惶恐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但是薇奥拉又是深爱公爵的,他要她去跟别的女人求爱,那么薇奥拉应该又有些失落,但这失落不能被公爵发现,必须要用恭敬来掩盖,所以你应该犹豫一下,然后慢慢说‘我愿意尽力去向您的爱人求婚。’语气要诚挚。”
围观的同学都被这一套分析震慑住了。
叶泊顿时觉得自己作为导演有点多余。
她对明萱说:“没错,你说的太快了,试着说慢一点吧。”
上次的事件后,两人处于相互漠视的状态,叶泊不太在意所以漠视,明萱变成了单方面的敌意,心里还压着火,但她也分得清公私,现在当着全班吵起来也不好看,表面形象还是要维护的,于是乖巧地又重新说了一遍。
枫桥说:“光慢没用,你语气应该真挚恭敬,但是略显犹豫。”
明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林枫桥的,可男生好像天生让人没办法拒绝,明萱又念了一遍。
“不行。”枫桥语气笃定,朝叶泊看了一眼,“你来。”
叶泊有片刻的犹豫,然后开口:“……我愿意尽力去向您的爱人求婚。”
叶泊说话一向是这个口气,真挚、温柔、包容,就该是此刻的薇奥拉。
枫桥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叶泊的思绪却变成了一个球,从平滑的坡面上一路滚下去。
落到大片酢浆草的原野上。
有次六年级去学农,大巴把一帮小孩子拉到山郊野外,参观农田,看农民们在烈日下劳作,晚饭是难以下咽的陈米和蔬菜,很多人剩了,被老师勒令多吃点,可哪里吃得下?还是有人偷偷扔掉,只吃自己带来的三明治,早就有家长
听说过学农艰苦,不肯让自己孩子吃一点苦,全套装备都带好了,行李浩浩荡荡,花露水和乐事装在一个袋子里。这些都不算什么,方远星带的东西才让人匪夷所思。
叶泊在晚饭后被远星叫出来,“你帮我跟枫桥说。”
“说什么?”
“说……说……我喜欢他。”
叶泊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要我去?”
远星说:“你帮我说了,我请你吃冰淇淋。”
叶泊想这么烈的天,附近又没有店,她哪里买的?就看见她拿出一个袋子,里面一只小盒子盛着香草色的冰淇淋球,旁边窝着一块干冰,女生不由分说地塞过来:“看,我没说谎吧。哪,你去跟他说。”
叶泊心说我还没有答应啊,可手一碰到那凉丝丝的盒子,就不由自主地接过来。
女生独自在森林里呆了半天,不远处是他们班搭好的帐篷,男生一个,女生一个,排排睡。叶泊踢着石子,想着等下该怎么开口,等再抬起头时天已经全黑了,像个巨大的锅盖,戳着尖利的树木。叶泊愣了愣神,她反应一向慢半拍,此刻知道了自己迷路的事实,也不过在原地踌躇。今天听车上几个唧唧喳喳讲星座的女生说,她的星座,是灾难中最冷静的星座。噢,果然。
那个时候的我们,对世界、对自己还保留着无限充沛的热情,却摸不到探寻的路,只好寄托给虚无缥缈的星座,或是心理测试,让他们来给自己回答,由此也形成对自己最初的认识。选择番茄牛肉面的人比选择红烧牛肉面的人细腻,天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就爱吃番茄呢。连番茄炒鸡蛋里都只爱吃番茄。叶泊就只喜欢吃里面的鸡蛋。
叶泊最擅长胡思乱想,还老跑偏,思绪不知道就飞到哪里,压根儿把迷路这件事忘了。
脚下是三叶草。说是三叶草,又不准确,三叶草一般说的是车前草,铺满脚下的是酢浆草,开着泛紫的红色小花。那个酢字怎么念的来着?
脚踏在草地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乍浆草?”字可以念半边。
好像不对哎。好难听。像炸酱面似的。
“酸浆草?”看偏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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