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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声色犬马

小说:

今年港岛下雪吗

作者:

王三九

分类:

现代言情

这层楼高于百米上空,夜晚空气单薄,风意卷着维港歇息后的凉意,露台时龟背竹摇曳,拍打格挡门窗。

靠东的沙发位视野极佳,一侧可观声色犬马的绮靡,一侧是万家灯火的沉寂。

身为助理的南嘉打完球就被陈祉叫去一边陪侍,背后是透窗,散漫着霓虹的夜色,休憩区的光线偏暖光,可他的面庞依然生冷,化开了浅于表面的假意温和。

纵然是最好的朋友,沈泊闻并不在背后说道他太多,只给江朝岸稍作一点提醒。

江朝岸死脑筋一个,这几年跟他俩身后,真本事一个没学,家族产业不指望他继承,搞了个港星社,掌握港岛的舆论大权,小日子潇洒,人也飘得很。

他针对周嘉礼纯粹好胜心作怪,边瞧那边的人边哼唧,“我才不喜欢她呢,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给自己找个不痛快的,死倔脾气还有心上人,脑子有坑才喜欢这种女的。”

沈泊闻缄默。

窗外凉风吹拂着凉气,陈祉心不静,情绪不明,没喝酒没喝茶没抽烟,指腹闲情逸致拨玩着一只打火机,砂轮滚动声干脆,一簇蓝色火苗灵动蹿出,像跳一支漂亮的舞。

“周助理。”他倨傲而缓慢地算事后账,“好大的兴致,工作时间跑去打球。”

“你不是没阻止吗?”

“没阻止就是同意了吗。”

她无话可说,“那你要怎样。”

“扣钱。”他后背靠仰,长腿大喇喇伸长,姿态冷傲,“两百万。”

她刚刚赢了二百万,他一句话就给抵消了让她功亏一篑?

弟兄俩合计好的吧。

她还真的没指望江朝岸他们能说话算数,给他以工抵债不知道得抵多久,只想着给他转移注意力,不要波及周家就成。

很随意地应了句:“随你。”

陈祉一晚上没见个有个好脸色,以往寡言少语的,总归心情不错,太子爷心情好,账单就记他头上,项目好谈,啥话都好说。

一年到头难得见他笑一个,也难得像今晚这样冷脸。

“什么时候玩的球。”陈祉忽然问。

她这水平,远超普通职业选手,必然是在哪练过的。

斯诺克在英国盛行,她要是常混迹在上流圈层,射击赛马各种俱乐部吃喝玩乐,对付这些不在话下。

可斯诺克圈子并没有她的名号。

甚至,她离开的前几年,关于她的所有消息静止,翻遍全球都找不到人,像是凭空消失。

南嘉兴致缺缺,一副深夜打工者心累得不想说话的模样,“天赋。”

“和我赌吗。”他凝着她低垂的澄净眼眸,“赌赢了,一千万免还,我和周家既往不咎。”

这赌注简直太诱人。

南嘉难以置信,细密睫毛颤动,过于惊讶以至于摸了摸耳垂,确定没听错,确定他没在开玩笑。

她很快想到一个点,镇定问:“输了呢。”

极致引诱的条件背后,自然有更大更深的陷阱等待着她。

她当然不是真的有天赋,熟能生巧,她这些年,确实如他所猜想那般,混迹过很多娱乐,但很多都是被逼的,她自身并不觉得娱乐。

刚才打得好是手感好,也许一个紧张就输掉比赛。

“输了的话,就留在我身边。”陈祉说这句话的时候,相隔不远的江朝岸和一帮熟稔的狐朋狗友数双耳朵竖起来听。

在南嘉轻皱的眼神下,他淡然补充:“打一辈子的工。”

知道他开出的条件必定苛刻极致,南嘉不意外。

是她赌不了的游戏。

“不赌。”南嘉说,“我输不起,再说了,你不怕我输了后赖账,再一走了之吗。”

“这次你不可能再从我眼前消失。”

声线莫名低沉狠厉。

从他薄唇边溢出,每个字音咬得不重,却盛气凌人的笃定。

“那我更不能和你赌了。”南嘉说,“我要自由。”

陈祉转了视线,上头炽白光直照,瞳孔呈现着琥珀色光泽,很难得地弯了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确定不考虑?”

他起了身,“那一千万你以为你能还多久,你外婆每个月在护理院的开销不低,你欠我一辈子债,不就是要打一辈子工。”

当然,她可以向周今川开口,周家落魄,几千万还是不在话下。

但她如果肯开口,七年前就开了。

她外婆的疗养费极高,便宜的地方又怕无法照顾好老年痴呆的老人家,高昂的开销都是陈祉垫的,哪怕不算利息,她在舞团的那些演出费,根本够不上。

“不一样。”南嘉倔强。

“哪不一样,不都是给我打工的命。”

“陈祉。”

她说:“你怎么和以前一样烦人。”

一样地,将人的希望掐灭,推向无穷无尽的深渊。

一样地,将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到她眼前,撕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祉一晚上低下去的兴致总算抬起来些,薄唇勾了勾浅淡的弧度,“没吃饭,骂这么轻?”

南嘉拧眉,“你有病吧。”

他长腿迈开,头也不回,“过来给病人开车。”

南嘉在心口默念佛经,一时无法平定,他嫌她骂轻了,她咬牙切齿,“你就一混蛋。”

这句陈祉不知道听没听见。

江朝岸他们倒是听见了。

江狗腿子立马不乐意,想要拦住她:“周嘉礼,我劝你客气点。”

南嘉一把甩开手,理都没理这个扑街仔。

江朝岸想要快步跟过去,被沈泊闻按下,低沉劝告:“行了,他们的事你少管。”

江朝岸急眼:“你没听见吗,她骂祉爷。”

“听到了。”沈泊闻不耐烦,“陈祉不高兴吗。”

“这倒没有。”

“我看他被骂得挺爽的。”

“……”

江朝岸加快脚步,拨开人群跟上前,很快看到走在不远处的人。

还别说,刚刚太子爷心情不佳,被骂后突然有了活气。

南嘉跟在陈祉后头,明显拉开一段距离,快和他的保镖同一个站位。

他们这类人每次出行身边明面上都有四个以上的保镖,暗地里可能还有没计数的,不提那群被坑惨的白人,哪怕国内就他那做事不留一线的风格,得罪的仇家难以计算。

他们准备走地下停车库,陈祉没打算让她开车,让司机早点送回去。

南嘉当然不觉得他好心放她休息。

无非是因为,今天气她的任务完成,省点力气明天再折腾。

南嘉跟着他走,1942地皮寸土寸金,除了陈祉所在的楼层其他地方分割大小快,每个门廊四通八达但曲径复杂,一不小心很容易兜兜绕绕迷了路。

到电梯口,两个保镖随行,轿厢金黄色镜面,能照人影,整体宽敞,气氛却莫名沉闷。

出去没一会儿,南嘉看到剩下的保镖从其他电梯下来,有一厢之多。

她回头分神的片刻,无意踩到地上的一滩水,惊得她抬了下鞋底。

下意识看去,双眸低垂,瞳孔倒影的不是一滩水,而是血迹,鲜血淋淋的液体,颜色红正明亮,刺眼惊骇。

整个人脊背不由得寒凉。

宁愿相信这是红色油漆,可凝结和氧化的颜色无一不证明这就是血。

且大概率是人血。

保镖们应该早就注意到,并没有惊慌,很有秩序地画成一个矩阵,有一个和陈祉汇报情况。

陈祉走的前面,不可能没看见。

地下场的地面和墙壁多有凹凸不平,颜色怪异,可见不是第一回,无需惊讶。

1492夜晚就是阎罗地狱,安检做得那么严格不是没有原因的,客人鱼目混杂,绅士千金流氓恶霸集聚一堂,人手一排保镖都未必够用。

“少爷,那边有人处理事情。”一个保镖汇报。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传来发出的痛叫人声。

惨烈剧痛,极度刺耳,惊得人毛骨悚然。

沿着地上的血迹能够追寻到来源,那鲜血是从一个人的手里溢出来的。

惨白的灯光照着被围堵的人的脸,两手颤颤巍巍相握,一只手背竖插着一把刀。

听对话,像是欠债的赌徒,苦苦哀求债主,再宽限几天日子。

这种人基本不归社会管辖,走上不归途欠上巨额债款,除非找机会入狱求国家保护否则不论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找上门。

这个显然欠得有些多了,被五六个人围聚。

保镖请示:“祉爷,要把他们赶走吗?”

保镖知道陈祉不喜欢多管闲事,但那建立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现在他们挡着道不说还把路弄脏,空气里一股子血腥味,触犯到轻微洁癖的矜贵太子爷了。

南嘉低声插一句:“这些人在做什么。”

她不同于他们见怪不惊,常听说那些事,却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腥的场面,五识变得缓慢,感官迟钝。

“求求你们,放过我这一次,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人跪在地上求饶,“再给我两天时间。”

领头的踹了他一下,晃出一把荷兰军刀,“少废话,把手伸出来。”

“别啊……”那人吓得语无伦次,“你们这样是犯法的,难道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其他小弟们嬉笑,“有用吗,你不知道我们是谁罩的吧?”

“谁?”

“祉爷,听过没。”领头的哼唧,“有他在,别说报警,你把老天爷叫来都没用。”

领头的露出满臂青龙纹身的胳膊,强行将人踹倒在地,拿起的刀刃对准的位置是他的手指。

刚才求饶次数多了,地上的人声音嘶哑,极度凄惨。

这种只出现在影视剧中的剧情被亲眼目睹,南嘉瞳孔放大,呆如木鸡。

眼见着血腥暴力的一幕即将入目,她紧张得甚至忘记闭眼。

视野忽然被一道背影盖住,薄荷混杂着沉香木的烟草气息似有似无飘荡在鼻息间,再抬眸,太子爷那张情绪不明的俊颜同她对视。

身后,又是一滩血迹,但刚才手起刀落的一幕,她没能看见。

不断在脑海里重复浮现的,是七年前的那场混乱,她和周今川,同样的被人围堵。

同样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南嘉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摇摇晃晃难以站稳,下意识想抓支撑点,眼前却只有陈祉一人。

抬起的手距离他衬衫的几厘米距离时,忽地放下来。

再不清醒,她也知道,她和他之间的恩怨和鸿沟,她不可能碰他一下。

晕眩感随之而来,袭遍全身,无法避免地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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