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荧幕上的电影刻意营造的镜头,二人站位一南一北,一明一暗。
是极其明显,恰到好处的摄影视角。
阴蓝色调的光覆着南嘉的后背,迎对她上前方男人的面孔,年月变迁,五官更胜以往深邃明晰,不变的是从始至终,独属于养尊处优阔少爷的闲然,睥睨众生,作壁上观。
南嘉木讷站立,潮湿裙摆贴上小腿肌肤,凉风一过,颤栗感乍然。
眼前人衬衣黑裤,一丝不苟,尘埃不染,连伞柄都透着昂贵的木质香,高出的挺拔身形,象征两人天上地下的缩影。
陈祉漆黑的眸底,倒影她纤瘦的薄肩,再上是修长流畅的天鹅颈,在他出现之前,吹了些风雨,细小水滴凝聚在柔白的锁骨上。
他声线含杂着凝聚的磁性,似有似无轻哂,率先打破沉静。
“周嘉礼。”
久违的字音。
久得她快忘记这是自己过去的名字。
她本名南嘉,周家先生收养她后视为己出,对外称呼周嘉礼。
可她七年前开始,就不想姓周了。
对这个名字的排斥,和对眼前人的熟视无睹,南嘉的脸色明晃晃写着。
陈祉是独自撑伞过来的,人并不单单唯他一个,随其后的随身管家兼职司机,一级保镖和助理,他们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处处一丝不苟,反衬得中间的太子爷肆意随然,黑西裤黑衬衫,送两粒扣子,露出小片锁骨阴影,袖口也半卷起,长指夹的长烟早已熄灭,徒留灰点。
原先他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气质稍减,岁月倥偬,不知不觉间,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上位者的凛然。
陈祉的伞面偏向她,即使她所站的位置淋不到雨,细微动作间流露的是少爷居高临下的蔑视,“又畀人甩底?”(又被人放鸽子了吗)
南嘉一言不发。
陈祉撂话:“上车。”
看似雪中送炭,语气冷硬到不顾她是否愿意。
南嘉没跟,但自有人会“请”她过去,少爷话音落下的五秒后,保镖助理见她没有动,纷纷做出有请的手势。
领头的管家颇有礼貌:“周小姐,请吧。”
“我不姓周。”
这几个字是她唯一做出的反抗。
南嘉被带着走到劳斯莱斯车前。
陈祉在车门旁,长身玉立。
南嘉:“陈少爷,绑架人是犯法的。”
“所以你乖点。”他有自己的说辞和法则,“唔好畀我犯法。”(不要让我犯法)
和一颠倒因果关系的混球,讲不了法。
知道躲不开,南嘉只能先上车,紧挨车窗坐,这一点他们想法一致,他也并不想离她太近,中控台默契成为楚河界限。
“你到底要做什么。”南嘉视线走马观花略过车玻璃,没有车载乐声,唇舌尾音在安静的车厢格外清晰,“陈少爷。”
玄黑色金属打火机砂轮滚动,清脆地一声啪响,亮起的火苗转瞬即逝,陈祉面无表情地玩弄一会,淡声低嘲,“我不像是一个接被放鸽子女孩的绅士吗。”
港岛粤语自带一种神奇的魔法,喜怒哀乐总透着一种平易近人的慵懒,忽然间转换成国语,犹如掉入生硬的机械中,和他手里的打火机一样,泛金属质地的冰。
“谢谢关心。”南嘉指尖没过发间,淡声否认,“但我没有被放鸽子。”
手机铃声随后响起。
她全身僵直片刻。
在对方玩味的眼神中,她接通后没底气“喂”一声。
“对不起啊,嘉嘉。”周今川匆忙道歉,“公司出了点事情需要我紧急处理,你人在哪,要不我让司机去接你吧。”
“不用,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你注意安全。”
“嗯,你忙你的。”
被打脸的速度太快。
她几乎可以想象会遭到旁边那家伙怎样的轻蔑,无措地攥紧手心。
陈祉睨她:“怎么七年不见,你在他面前还是这么没出息。”
被失约,被放鸽子,还毫无怨言。
“所以你找我只是想看我笑话的吗?”
“看来,嘉礼小姐是忘记我们之间还有债务关系。”
“债务?”南嘉愣神,“哦,没忘,我知道欠你钱。”
七年前,她外婆病重急,她那时和周今川关系僵硬,朝陈祉借钱应急。
陈祉:“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会尽快还清。”
“然后呢。”陈祉音调一降,“钱借给你的第三天,你人没了。”
七年——
毫无音讯。
除了周今川,无人知道她在哪。
“抱歉。”她连人带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我不是故意的,没有躲债的意思。”
没人知道。
当初离开港岛,并非她本愿。
她是被周今川送出国的,说好听点,是去学习,不好听的,相当于个人意义上的驱逐出境。
“打算什么时候还。”陈祉放下打火机,开门见山,“七年连本带利,一千万。”
“……”
她一只眼睛写着“奸”字,另一只眼睛写着“商”字。
又不敢和他细算。
她外婆身体不好,患有老年痴呆,每年住高级护理院的开销都要几十万。
当年她走得匆忙。
外婆的事情并没有料理完全。
周今川那边并不知道。
烂摊子都是陈祉这个债主拾掇的,收拾完再划账,明明白白记着等她回来还。
可别说一千万。
一百万她都拿不出来。
她摸着脖子上项链,沉呼吸,“能给我点时间吗。”
“不能。”
“我现在还不起。”她窘迫。
宁愿被眼前的太子爷奚落,也不肯朝周家开这个口。要是能开这个口,七年前就开了。
“还不清就以工抵债。”他挑明,“我刚好缺个跟班。”
“不,我有自己的工作。”她强硬拒绝,“我会再想办法,不会赖账的。”
到周家别墅区。
车还没停下,南嘉的手便覆在车门上,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心毫无掩饰。
这里有周家的道闸,没有录入的车辆无法进入,管家司机不急不慢地绕了两圈,在外挑了个适合停车的位置,先南嘉一步下车。
再尽礼仪给她撑伞,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周小姐,我这边就不送您过去了,您路上小心点。”
车进不去的话,自有物业车辆过来接送。
“谢谢。”南嘉接过伞,看见管家还递来了一张名片。
“少爷确实缺一个助理,薪资很可观。”管家的用词比那位爷客气多了,“您考虑清楚后可以再联系我们。”
“谢谢,不考虑。”她再次拒绝,深谙伺候那祖宗,比古代丫鬟还命苦。
管家上车前,朝她走的方向多看一眼,她路过分类垃圾桶时,很自然地挥了下手。
鎏金名片就这样入了不可回收垃圾桶。
这件事,他自然是要汇报的。
“少爷。”管家斟酌,“那位小姐没有接受您的名片。”
陈祉在车中全程一览无遗,看她扔名片的动作比管家还要清晰。
难为管家高情商表达了她对他的排斥。
回国一个月了,南嘉时差调整回来,环境还没适应,除湿机开到最大,早起时手摸到的被褥依然是潮软的,和西伯利亚的冬天是两个极端。
下楼时看见周夫人,南嘉礼貌喊了一声:“周阿姨。”
周家主母保养得体,衣着珍珠白香云纱旗袍,斜襟凤仙领,端着高级贵妇人的姿态,仿若没看见。
南嘉来周家多少年,周夫人冷眼多少年,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周家一个无名无分的养女,收她寄居在家里已经是善举。
南嘉十二岁那年,作为周先生司机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为了救周先生牺牲。
周先生为报救命之恩,收养父母双亡的南嘉,对她视如己出,对外给她更名周嘉礼,也是希望旁人能把她当做周家千金对待。
但不论内外,对她好的只有周家父子俩。
周先生在餐厅看报,见她们下来,吩咐住家阿姨备餐。
“去叫音音下来。”周夫人吩咐一个阿姨,“这孩子老赖床。”
“是啊,应该向嘉嘉学习。”周先生笑道。
周夫人翻个白眼,碍于南嘉这个外人在场,没有多说什么,一抬眼忽然看见宝贝女儿的身影,忙招呼:“音音来啦,正打算去叫你呢。”
周音是很典型的被父母兄长宠惯长大的千金小姐,肤色白嫩,珠圆玉润,眼神透着娇娇的天真,还有养尊处优惯的傲气。
她听到父亲对南嘉的夸赞,路过南嘉餐位时嗤了一声。
跟前摆放的都是她爱吃的早餐,周夫人亲自盛了一碗白玉鱼子蚬子汤递来,“温度刚好,来尝一口。”
周音没什么胃口,瞥了眼空位,“哥哥昨晚没回来吗?”
周夫人说:“打过一次电话,说忙工作呢。”
“什么忙工作。”周音气哄哄地用调羹捣烂新鲜的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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