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再刻意调笑戏弄云岫,但陈青宵开口说话时。
那股子混不吝的、带着点痞气的劲儿依旧挥之不去,没个正形。
云岫在赤霄魔尊座下担任护法已有多年,早年也是恣意妄为、不拘礼法的性子,但这些年来身处高位,早已被磨砺得沉稳内敛,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矜持与威严。
此刻面对陈青宵这位皇子,听着他如此口无遮拦、毫无皇室子弟应有的端庄持重,心中不免觉得几分诧异与违和。
后来,云岫才辗转得知陈青宵这位五皇子看似尊贵,实则身世颇有隐情,来历算不得多么光彩尊荣。
他的生母是一位来自遥远异域、容貌殊丽的女子,因姿色出众被陈国皇帝一时宠幸,珠胎暗结,生下了陈青宵,之后虽被册封为美人,却并无深厚背景倚仗。
传闻在陈青宵年仅十岁时,那位异域美人便缠绵病榻,最终香消玉殒。
此后,陈青宵便被交由另一位位份不高的美人抚养长大,在波谲云诡的深宫中,处境想必也颇为微妙。
难怪陈青宵的眉目不似寻常陈国人那般温润,反而格外深邃俊挺,鼻梁高耸,眼窝微陷,带着一股鲜明而独特的异域风情,原是承袭自他那位早已逝去的生母。
有时候,云岫觉得陈青宵此人是真带了几分不着调的蠢气,行事说话都透着一股子莽撞和天真。
可某些瞬间,当他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或是对某些敏感话题恰到好处的缄默时,又会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故意藏拙,扮猪吃老虎。
总之,这种感觉反反复复,让人难以对他下一个准确的定论。
不过,府里多了这么一位“女主人”坐镇,倒也带来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
至少,以往那些堆积如山、看得人头疼的账目,如今总算有人能仔细梳理、严格把控了。
云岫坐在书案后,指尖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越是核算,眉头蹙得越紧,心头的火气也隐隐往上窜。
这五皇子府的进项来源主要分为三块:皇庄田地的租子、朝廷发放的岁俸以及皇帝的各类赏赐。
陈青宵大小也跟着打过几次胜仗,军功赏赐颇为丰厚;此外,他名下还有一些产业经营,这些年利润应当也相当可观。
可这账面上能灵活调用的现银,却总是捉襟见肘,没剩下多少。
陈青宵站在一旁,看着云岫越来越沉的脸色,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那个……我之前一个人过日子,花销方面……是稍微……随意了那么一点。”
岂止是稍微随意了一点?根本就是挥霍无度,毫无规划。
五皇子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无论是与友人宴饮,还是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买单时都极其豪爽,根本不管价钱。
云岫“啪”地一声合上账册,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陈青宵。
“从今往后,殿下若要支取银钱,无论数额大小,都必须让人事先知会我一声,经我核准方可。”
陈青宵的手指带着点讨好意味,轻轻搭上云岫正在拨算盘的小臂:“照你这么管着,我岂不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爱妃,这要是传出去,你夫君我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实在太丢人了。”
云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丝毫不吃他这套插科打诨,声音带着点冷飕飕的意味:“殿下若觉得丢人,简单,一纸休书将我遣出府去,自然就无人管束,也再不会丢您的人了。”
陈青宵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和莫名的恼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就是同你撒个娇,抱怨两句,你怎么动不动就把休啊什么的挂在嘴边?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不说了。”
自那以后,陈青宵往日里总是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那一掷千金、挥霍无度的做派,骤然收敛了许多。
偶尔有相熟的友人好奇问起,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节俭”。
陈青宵便会长长叹出一口气,脸上摆出一副既无奈又带着点隐秘炫耀的复杂表情,摆摆手,语气悻悻然:“唉,快别提了,徐家养的那哪是什么女儿,分明就是个管家婆,厉害着呢,这个不准,那个不许,把我管得死死的,半点自由都没有!”
友人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总算有人能治得住你了!”
转眼到了三月上巳节。天子亲往先农坛行过祭祀大典,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皇室便会依照旧例,举办盛大的庆典,与臣民同乐。
陈国皇帝膝下共有五位皇子,陈青宵排行第五,并非最年幼的那个。
最小的十三皇子,如今尚且蹒跚学步,还是个奶娃娃。
如今的东宫太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名唤陈青湛,比陈青宵足足年长十岁,今年已至而立。他地位尊崇,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三皇子陈青云,生母是齐妃,今年二十有八,比太子略小两岁,在朝中也颇有势力。
七皇子则年仅十岁,生母位份不高,尚在稚龄。
除却这五位皇子,其余皆是公主。
其中最受皇帝宠爱、地位也最为尊贵的,当属贵妃所出的大公主陈青瑶,身份显赫,风头无两。
陈青宵被封为靖王。
云岫作为靖王妃,跟随在陈青宵身侧,一同乘坐马车前往宫中庆典。
马车辘辘前行,陈青宵起初还试图去握云岫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刚碰到,就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拍开了。
云岫目视前方:“殿下,请注意场合,这是在宫外。”
陈青宵有些不以为意:“宫外怎么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府的王妃,牵个手还犯王法了?”
云岫被他缠得无法,只得退让一步,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在马车里……随你们但只准摸摸手。”
陈青宵当时答应得爽快。
进了马车,起初倒也老实,只是轻轻握着云岫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手背。
可见云岫始终神色淡淡,目光望向车窗外,并不搭理他这小动作,陈青宵那点捉弄和不服输的心思便冒了出来。
他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悄悄从云岫宽大的袖口边缘钻了进去。
“唔!”云岫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便要挣脱。
外面的车夫只听车厢内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晃动和细微的响动,连忙关切地询问:“王爷,王妃?里面没事吧?”
陈青宵语气如常地回道:“无事,专心赶你的车!”
待外面安静下来,陈青宵才龇牙咧嘴地撸起自己的袖子,看着小臂上那几道新鲜的红痕,压低声音,愤愤地控诉:“徐福云!你下手也太狠了!这分明是谋杀亲夫!”
云岫早已整理好被他弄乱的衣袖和襟口,重新端坐,姿态雍容大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淡淡瞥了陈青宵一眼。
“殿下,臣妾早说过,请您不要随意动手动脚,臣妾也是略懂些拳脚的。”
车驾碾过宫道的青石板,最终停在殿阁前。
诸位皇子携着各自亲眷依次步入,按序入座。
丝竹声隐隐从殿内飘出,混杂着熏香与食物的气息。
云岫随着靖王陈青宵刚落座,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靖王殿下”。他回头,见是梁松清一身月白常服立在几步之外,眉眼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温润。
目光不经意地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点时间,云岫一直很好奇,天帝幼子会不会是他,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会,竟被身旁的陈青宵十分敏锐地捕捉了去。
宴席伊始,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将一道道精致菜肴布上各桌。
玉箸银盏,光影交错。
云岫执起公筷,体贴地从近处的碟中为陈青宵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荷花酥,轻轻放入他面前的骨瓷碟里。
陈青宵并未动筷,反而侧过脸,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味道:“话说,梁松清比我长得好看,是吗?”
云岫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疑惑地看向他,显然不明白这结论从何而来。
“那你刚才看着他的眼神,”陈青宵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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