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亮起,厮杀声渐息,有胆大的百姓悄悄把屋门打开一道缝隙,血腥味钻入鼻腔,街道上尸骸遍地,站着的是鉴察院的黑骑。
他们在熟练地处理尸体,冲刷泥板路上的血迹,因杀戮而充血变红的眼睛在扫过藏在门板后那双惊恐的眼后,动作有一瞬停顿,吓得藏在门后的人“砰”的将们摔上,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大气不敢出。
等鉴察院的清洗结束,已经临近正午,林婉儿听见府外陆陆续续有小贩的叫卖声,于是对李承泽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不等李承泽有所动作,她先敛袖走出门。
“我根本就没有埋什么炸药,只是在赌你不敢用妹妹冒险,我赌赢了。”
……
这一切真就像一场梦,等药效过去,林嫣儿睁开眼睛,才从李承泽的讲述中知道变了天。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是遗憾庆帝死而复生,还是欣喜表哥离储君之位更进一步,亦或是庆幸姐姐力挽狂澜的相助?
种种矛盾的心情混杂在一起,最后变成忧虑,她想给自己算一卦,又害怕最后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好几次拿起龟甲,再犹豫着放下。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庆帝在闭朝不见众臣五天后,终于召见了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储君的李承泽以及……林嫣儿。
他们接到了庆帝回朝后的第一个旨意——给太子和李云睿送去毒酒。
李承泽去东宫送自己的兄弟,林嫣儿去广信宫送她的母亲。
“为什么是我们?”李承泽问那传旨的太监“就不能换一下吗?让我去送姑姑。”
他不懂庆帝为何要这么做,让自己杀太子也就罢了,竟还要表妹背上弑母的名头。
“这是陛下的意思。”内侍低眉顺眼,将托盘上的两壶毒酒举高了些。
李承泽还欲说些什么,林嫣儿伸手拿过其中一只酒壶,对他摇摇头,苦笑一声“罢了,既然是陛下下旨,身为臣子怎能讨价还价。”
“由我这个女儿送母亲最后一程,也挺好。”
因为宫里刚出过大乱,死了不少人,今日她穿了身白衣,路过御花园时,顿住脚步,用一声叹息向枝头交换几枝白梅。
林嫣儿手捧梅枝,步履轻轻踏入广信宫。
李云睿依旧是平常打扮,一席织锦黑裙,掺了极细的金线,随着角度的变化闪烁不停,像是将无垠而神秘的夜空穿在了身上。
她上了妆,唇色鲜艳,面颊红润,却没有好好梳头,发髻松垮,仿佛随时都会散落开来,赤着脚斜倚着榻上矮桌,正在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染指甲。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了,但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林嫣儿,于是讥诮地挑下眉梢“陛下派你来是什么意思?是想羞辱我众叛亲离吗?”
“那他可想错了,如果是婉儿来,我可能还会痛一痛。”李云睿想起自己昨日与庆帝的对峙,气得他拂袖而去,不由得吃吃笑出声。
她边笑边看向林嫣儿“至于你,还不够格,我就没把你当成过自己的女儿。”
林嫣儿回以她的目光无悲无喜,这让李云睿感到无趣,所以她又敛了笑。
“我没想到你和承泽竟会选择不出兵,什么都没做就成了最后的赢家,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喜悦、后怕?还是看着我如今这般下场而感到痛快?”
“很平静,没什么情绪,可能还有一点点的悲伤。”林嫣儿认真回答她“这种悲伤就跟我在江北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时一样,大概是因为……我也没将你视为母亲。”
她这话并非报复,而是实话实说。初生的孩童会天然的爱着将自己带来人世的母亲,可是她已经不是孩童了,她早在一次次的伤害中就将母亲从心底抹掉,一点一滴,积少成多,最终完全剜去,不留痕迹。
也许当时会痛会流血,但如今也愈合,留下了更坚硬的疤,比从前轻松得多。
现在李云睿在林嫣儿心中与陌生人无异,她是个心软的姑娘,会对陌生人的死亡而心生恻隐,自然也会对李云睿不忍。但同时,她也是个狠心的姑娘,如果踏着别人的尸骨能向前走的更远,她会很痛快地送那人去死,亲生母亲也一样。
李云睿碰了个璧,可她很快就又恢复过来,望着林嫣儿入了神,似喃喃自语“我曾经也是大庆的小郡主,后来成为了大庆的长公主,如今也要死在这个身份上。”
“现在,你是大庆的小郡主,那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皇后还是太后?”
林嫣儿没理她,将毒酒放在桌上,又从架子上抱了个青瓷花瓶,慢条斯理地将白梅一枝枝插入。
“真狠心。”李云睿轻飘飘地抱怨“亲生母亲就要死了,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说。”
“是你要死,又不是我要死。”林嫣儿终于抬头,不解道“我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难道要在这时候跟你抢吗?”
见李云睿呆住,嘴唇动了动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林嫣儿又低头整理花枝“母亲说吧,我都听着。”
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李云睿,于是她冷笑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也是我生的,我却对你无半点真心的原因吗?”
林嫣儿敛目低眉“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结局已定,再知道原因有什么用。”
“可我想说。”李云睿阻止她伸向花枝的手“因为幼时的你,真的很像我,不是容貌相像,而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一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我是母亲的孩子,自然与母亲相似。”林嫣儿看向她。
“伏低伏弱,装呆装弱。”李云睿说得毫不留情,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讽刺面前的林嫣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林嫣儿凤目微眯,不带情绪地笑了一下“我幼时是怯懦,没想到母亲也是。我长于宫闱,需严守宫规,而母亲少年时在澹州,作为诚王郡主,不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信明媚吗?”
“谁又能让你伏低伏弱呢?”
“对,就这个神情!”李云睿突然双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前倾与林嫣儿脸对脸,目光愤恨“如果说你幼时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所以厌恶你,那等你长大,我便是因为那个女人而厌你。”
“我可真是恨极了,这样自信,满不在乎,仿佛无所不能,一切尽在把握的神情。”
林嫣儿皱起眉,大致猜到了李云睿说得是谁,但她还是抱有侥幸地问“谁?”
“叶轻眉!”李云睿厉声“我是诚王郡主,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
“可是叶轻眉为什么要出现?”她美丽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却并不骇人,像朵被烈火点燃的玫瑰“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父王奉她为座上宾,我向他求了那么多次的太平别院,叶轻眉只是夸了一声,他就送了出去。哥哥也被她吸引,甚至有了孩子!”
“就连我……一开始也是喜欢她的,那时候我还太小,只有六岁,缠着她叫叶子姐姐。”李云睿眼中闪过怀念“要是时间停留在那时候该多好。”
紧接着又是嫉妒“等我渐渐长大,一切都变了。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有人拿我和她做对比,最后得出结论:小郡主是很好,可叶轻眉才是那个最耀眼的奇女子。”
“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李云睿伸手掐了朵白梅,捏烂在掌心“你拼尽全力去取得了一项成就,但永远有人在你的头顶,你怎么追,哪怕穷极一生也追不上。”
“我复原了一曲失传了的琴谱,想弹与哥哥听,结果他在书房与叶轻眉庆祝研制出肥皂,没空理我。我亲手绣了前朝大儒最出名的山水图,想让母亲夸赞,母亲却只是兴致缺缺,叹息这闺阁女红,到底比不过叶轻眉商队遍天下的本事。”
“她能和男人们一起讨论设立鉴察院的事,可当我出现,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住口,她再哄我:云睿,叶子姐姐在办正事,你先出去自己玩会儿。”
“她的语气是和煦的,手也很软。”李云睿闭了眼,似在回忆“可我却感到自己被孤立了,融不进他们的世界,叶轻眉是那群男人的领导者,只要她接纳我,没人敢反对,可是……她让我出去,我不认为自己比范建陈萍萍差!”
“事实也是如此。”李云睿得意地勾起唇角“在她死后,我执掌内库这么多年,牢牢把控着三大坊,为陛下创造了多少财富。”
“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她骄傲地仰起头。
“压在我头顶的大山终于没有了,我可以尽情发光,但为什么我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依旧活在她的影子里。”
李云睿看着林嫣儿,睁着眼流泪,她本没有想林嫣儿能给出她个答案,但林嫣儿开口了。
“大概是因为你一直在沿着她留下的脚印行走,没有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李云睿皱眉“别人都说叶轻眉是奇女子,说她是所有女人的向往,我要取代她,当然要沿着她的方向走。”
“但如果这条路本就是条死路呢?”林嫣儿平静道“你就没发现赞颂叶轻眉的都是男人吗?这样的女子,有能力、会赚钱、能杀政敌送皇位,最后还死的早,男人继承她创造的所有价值。”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赞颂她,对她念念不忘的。我甚至会为她建立一座丰碑,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向她学习,以叶轻眉为楷模,无怨无悔、与有荣焉地为我创造价值。”
“母亲啊,你叫他们骗得好惨。”林嫣儿怜悯地看着李云睿“执掌内库近二十年,如果是我,早就会想方设法以此为基,分离属于自己的商业组织了,何至于被陛下一道指令就剥夺所有?”
“不,你懂什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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