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儿让谢必安把马车驾得飞快。
她一进宫就直奔庆帝书房，叫门口太监进去通报后，二话不说就跪在了门口石阶前，开始摘除身上的珠钗耳环，项链戒指。
直到浑身上下不见半点装饰，才停下动作，恭敬垂头跪俯在地，连绑头发的发带都没留一条。
脱簪待罪。
这是后宫妃嫔犯了错后，主动请罪的行为，林嫣儿是郡主，又从小在后宫长大，这么做倒也可以。
宫道两旁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不禁好奇这位受宠的小郡主究竟是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如此请罪。
即使那些落在林嫣儿身上的目光十分隐晦，她也能一一察觉。
不过……那又如何？
皇帝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需要舍弃自尊，卑微如尘的，在庆帝面前丢脸总比以后斗输了在旁人面前丢命的好。
区区颜面，她在乎吗？
血腥气又涌上来，林嫣儿咬着牙将它咽下去。
还不是时候。
她的每一滴血都要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才好，庆帝还未出来，这口血就暂时还不能吐。
庆帝的生活很规律，每日未时到酉时是他在书房处理公务，看书射箭的时间。
林嫣儿抬头看看已经快要完全落下的太阳。
快了，哪怕庆帝刻意罚她，也不会拖到戌时还不出来。
李承泽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宫道上。
他强作镇定，但紧皱的双眉和过快的步伐都彰显着他心中的担忧。
他奔过来，跪到林嫣儿身边。
果然，戌时报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庆帝迈出了书房。
“观音来请罪？”他踱步到二人面前，看见林嫣儿将身上饰物通通摆在身前的地上，不禁有些诧异“说吧，你做了什么。”
“居然到了脱簪待罪的地步。”
“陛下，表妹她……”李承泽拱手欲言却被庆帝打断。
“观音，你自己说。”他威严道。
“观音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还请陛下恕罪。”林嫣儿叩首，再抬头，害怕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陛下，观音派手下范无救去刺杀了北齐圣女。”
“败了？”庆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非但如此，范无救还被海棠朵朵打晕，今日出现在截杀抱月楼人证的现场。”林嫣儿颤抖着，泪水滂沱，像是被吓破了胆“观音实在是害怕有心人拿此做文章，连累了表哥，心下惶恐，特来向陛下请罪！”
“你为什么要杀海棠朵朵。”庆帝只是随口一问，谁知林嫣儿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
恶狠狠道“她与范闲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把我姐姐的面子放在哪里？可姐姐喜欢范闲，我不能杀他，就只好杀海棠朵朵了。”
“就为了这个？”林嫣儿脸上的神情很像她的母亲，这让庆帝愣了下，紧接着心中充满不屑。
女人啊，总是被嫉妒冲昏头脑，不能保持理智，她们时常犯蠢。
这个缺陷注定了她们与权力无缘，被夺了内库才权赶出京都的李云睿如此，现在她的女儿，也是如此。
但这是个好事，因为有什么是比女人的自相残杀还令掌权的男人更为放心呢？
庆帝看着跪俯在地、害怕得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林嫣儿，心里想：多么完美的孩子，怯懦、美丽、顺从、柔弱。
就连缺点都是那么合他心意，嫉妒使她冲动，爱情使她痴狂，就连生死都那样好掌控，注定成不了大事。
她不像叶轻眉那样出格叛逆，她乖顺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规矩中，犯了错不知所措时，第一反应不是遮盖隐瞒，而是来乞求认罪，唯一的倚靠就是他的疼宠。
会摇尾巴的狗总是更招人爱些。
会示弱的人也是。
“老二知道这件事吗？”庆帝将视线转向李承泽。
“知道，谢必安就是我派过去的。”李承泽低下头，似乎没有勇气面对庆帝的怒火。
“胡闹！”庆帝忽然厉声“观音不知后果冲动行事，你居然也由着她。”
“那海棠朵朵是北齐圣女，我大庆与北齐才议和多久？你就没想到杀了她会有什么后果！”
“观音知错。”林嫣儿泪落如珠。
事实上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她以为要让庆帝相信这个理由还需要多演上些，毕竟他是那样多疑的一个人。
她大着胆子抬头，捕捉庆帝的神情，那眼神虽落在她身上，却又似乎是在透过她在看着什么。
林嫣儿从中读出了自满、得意和不屑。
原来是这样。
她明白了，因为李云睿。
李云睿可以说是庆帝在这个世上最熟悉的女人，庆帝对女人的了解更多来源于李云睿，而不是他后宫中的妃嫔和叶轻眉。
因嫉妒而痛下杀手是李云睿能做出来的事，而自己，又是这个女人的血脉。
幸娘亲，幸娘亲，积得冤孽。
林嫣儿知道该怎么完美地演下去了，她激动得牙齿都在颤抖，发出咯咯的细微声响。
身体在疲惫，精神却兴奋无比。
世人总将一些荒唐无缘由的标签贴在女人身上，这些声音说女人：
善妒、狠毒、冲动、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久而久之，连许多女人自己都默认了这种说法，她们被规训得柔顺、大度、贤惠。
林嫣儿不认，可她不介意利用这些刻板的印象来达成目的。
“是观音糊涂。”林嫣儿哽咽着，满脸都是泪，却又不敢伸手去擦，任由泪水将她面前的地面染成比周围更深的颜色“观音不该小瞧了海棠朵朵，只派范无救去，早知道应该多指使几个人，又何至于如今被她倒打一耙，栽赃陷害！”
这副振振有词，死不认错的样子简直和李云睿一模一样。
庆帝也下意识地以对待她的方式回应了林嫣儿。
“你说是来请罪，看看现在，还有半点知错的样子吗！”
“观音自是知错的。”林嫣儿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猛地一惊，李云睿的影子从她身上消失，她又变回那副乖巧模样“陛下，陛下，您就饶恕观音这一次吧，观音绝不会再犯。”
她急切地哀求着，然后被泪水呛到，咳嗽几声，紧接着一口黑血吐到面前的石阶上。
“表妹！”见林嫣儿脱力般歪倒，一旁的李承泽慌忙去扶，却不想顿觉胸口翻涌，竟也吐了血。
几个太医被太监们匆匆架过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始给两人轮着把脉。
“二殿下和郡主是中了毒。”资历最老的那位太医对庆帝说道“应该是很快就吃了解药，所以问题不大。”
“只不过都说是药三分毒，补药都不能随便吃，何况是真正的毒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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