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见叶轻眉这个名字,是从姑母口中。
那日天刚蒙蒙亮,王雉就被太后宫中的人叫过去,姑母坐在床上,甚至未洗漱,震怒无比。
“你知道陛下这些日子常去太平别院翻墙见叶轻眉吗。”
王雉点点头。
姑母气地扔了床头的香炉“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阻拦!”
陛下想去,我又能怎么拦呢?王雉有些委屈。
姑母从小看着她长大,一见王雉皱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叹口气“我不是要你忤逆陛下,叶轻眉是留不得了,赐她条白绫吧。”
“啊?”王雉长大了口“就因为陛下喜欢她?可她不是没给陛下开门吗?被人喜欢又不是她的错,姑母何必如此。”
太后恨铁不成钢“这是错不错的问题吗?是,她现在是不给陛下开门,可陛下翻墙进去,她赶了吗!万一……她改了主意,你这个皇后的位置怕是要保不住了!”
“陛下是天下之主,谁敢驱逐他?”王雉不认同姑母的说法“何况叶轻眉曾跟我说过,她绝不与旁人共侍二夫,如果她真的想与我争,早在当年定亲和大婚,只要她出现,我就没有胜算,何必等到如今?”
她信叶轻眉,叶轻眉像太阳,照耀天下人,她也是天下人之一,叶轻眉没理由独独略过她。
“姑母从前不也是很喜欢她的吗?为什么会想要杀她?”王雉又问。
太后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胸口因气愤而起伏不停,王雉急忙上前替她顺气,过了许久太后才缓过来,状似难堪地撇过脸
“她昨晚派人来了我的寝殿,翻看了我床下藏的账本地契。”
“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王雉瞳孔微缩,被叶轻眉的胆大妄为吓到了。
“我派洪四庠偷偷潜入太平别院,他听见叶轻眉说‘怎么就是些无聊的账本?还以为老太太守寡这么多年,床底下会藏几封情书呢。’”
“本宫是太后!不是供她取乐的玩意!”太后气急“我知道没有她的帮忙,现在皇位上坐的就不是陛下,可是……可是,哪怕她劳苦功高,也不能这样羞辱我!”
王雉实在是说不出“叶轻眉只是玩心大”这样的劝阻之语了,将心比心,如果她也被叶轻眉这样戏耍,只怕会比姑母还要气愤。
她看着姑母派人给叶轻眉送去白绫,心中却在叹息,姑母到底不了解叶轻眉,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乖乖赴死?
果不其然,那送过去的白绫,第二日出现在太后床头。
太后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大病一场。
王雉前去侍疾,药一勺一勺地喂进去,太后抓着她的手“阿彩,叶轻眉是杀不了了,你得生个孩子。”
王雉知道姑母不会信叶轻眉不想与她相争,所以她只是与太后说“只要我没出错,哪怕无子,陛下也没理由废我。”
太后失望地叹息,却是说起了件不相干的事“你五岁那年,我与你母亲带着你去逛庙会,你看上一只女娃娃磨喝乐,想要买,那小贩说磨喝乐是一对儿男娃娃与女娃娃,不分开卖,一对儿一两银子。”
“可你只喜欢那女娃娃,不想要另一只,你母亲正欲让丫鬟掏钱,却听见你问那小贩‘既然不分开卖,那我能不能花一两银子只买女娃娃’”
太后拍拍王雉的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又提这件事?”
“知道。”王雉赦然“母亲也常说我不聪明。”
“错了。”太后又叹“我的意思是,世间的事就像那对磨喝乐,不能分得太清楚,你得学着妥协,否则旁人便会看你的笑话。”
直至太后沉沉睡下,王雉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仍在琢磨这几句话,她仍不明白。
那只花了双倍价钱的磨喝乐她送给了小妹,王雉想,她出得起钱,也只想要这一个,那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收下另一个她不喜欢的丑娃娃呢?
梨花开满御花园的季节,殿阁大学士的孙女孟静言进了宫,被封为淑嫔。
那日叶轻眉随意拿起的画像就是她的。
王雉选她入宫有着自己的考量:孟大学士年迈,膝下原本只有一子,奈何体弱,英年早逝,儿媳在丈夫死后也郁郁而终,孟家如今只余早已致仕的大学士和孟静言孟希音姐弟二人。
孟大学士是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可如今也只是苦苦支撑着门庭,等他百年以后,又是个什么光景呢?
孟静言家世看上去清贵,实际上却没什么势力,她自己也是知道这点的,加上不是什么爱争抢的性子,与王雉的相处很是和睦。
孟静言爱看书,王雉爱写书。
王雉曾将自己以前写的话本夹在孟静言的书中,过几日在闲谈间状若无意地聊起侍女放错了书,孟静言便笑“原来那书是姐姐的,我在闺阁的时候便喜欢这个作者的书,家中藏了好多,只可惜后来好些年,这作者也没写过新的本子……”
“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吧。”王雉眨眨眼,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
她将孟静言视作知己。
后来孟静言的弟弟孟希音考上进士,订下了亲事,女方便是王家小妹。
所有人都很开心,素素尤甚。
孟希音上门提亲的第二日,她便兴冲冲地跑进姐姐的寝宫,眼睛里亮的像藏了两颗星,像只兔子一样又蹦又跳“姐姐,真的是他,他真的来提亲了!”
她提着裙角转圈“我要嫁给他!嫁给我喜欢的人!”
“你才十四岁,怎么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呢?”王雉一只手护住自己即将临盆的肚子,另一只手拉住素素“好了,亲也定下了,你现在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孟希音的了。”
“我一见他便觉得欢喜,他也与我一样,这就是喜欢啊。”齐刘海的素素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兔牙。
故事没有多跌宕起伏:十七岁的新科进士被客栈老板讹了钱,女扮男装的素素拍案而起替他说话,结果两个人一起被客栈的人追着打,孟希音抗住了所以拳头。
“你为什么护在我身上?”素素疑惑地看向他,他本可以不挨这么重的。
“小兄弟是为我仗义执言,孟某又怎能连累你受伤?何况我长得高大,挨几下不要紧,你……年纪还小。”
少女的一颗心从此就落到了他身上。
“姐姐,他这个人又呆又傻,还古板得很,那么久都没发现我是个女人,就是看着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苦大仇深”素素向她甜蜜地抱怨“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做女装打扮,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可就算这样他也已经觉得我是在骗他”
“说什么‘不必如此’‘成何体统’‘我已经准备好向祖父请罪,让孟家断子绝孙罪孽皆系我一人’”
“最后我明说了自己的身份,他居然抱着我号啕大哭,我这才知道他居然以为自己爱上了个男人,甚至做好了被孟大学士打断腿逐出家门的准备。”
王雉也跟着笑“没想到静言的弟弟这么……勇。”
夜渐渐深了,素素闭上眼睛进入梦乡,王雉为她拉好被子,看着素素唇角的笑意,她也为她高兴。
真好,妹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过快乐的一生。
又过了半个月,王雉生下来庆帝的第三个儿子,庆帝给这个孩子赐名“承虔”。
母亲进宫看她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阿彩,你的后位终于是坐稳了,叶轻眉再也无法与你相争。”
“人家根本就没想过跟我争。”王雉虚弱地躺在床上,她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叶轻眉稀罕这个后位。
后位算什么呢?叶轻眉这样强大的人,要争不也应该去争陛下的皇位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母亲小心将她扶起,吹了吹碗中奶白色的汤递到她唇边,仍在絮叨“陛下最近去太平别院更勤了,陛下登基她是占首功,可咱们王家也是倾尽全力,你这个皇后的位置是应得的,没道理要拱手让人。”
“是莲娘的手艺。”鱼汤如一股暖流从口中滑进喉管,暖了整个肺腑,王雉有些惊喜。
当年的小渔娘已经成了王家的后厨大管事。
“她攒了一笔钱,准备来年就出去开个酒楼,知道我今日要入宫,这汤她昨晚就炖下了。”母亲将家中人的情况一一告与她。
那是王雉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陛下不来后宫就不来吧,她乐的清闲,王雉和淑妃常常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看他们打滚翻身,咿咿呀呀说一些只有小婴儿能听懂的语言。
承虔脸型长得像她,五官却是随了庆帝,而承泽……王雉盯着这孩子看了又看,又转过头看淑妃,发现他既不像庆帝也不怎么像淑妃。
“承泽长得像他舅舅,我弟弟希音。”孟静言笑道“都说外甥像舅,但也没想到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那我就放心了,素素与我说他古板,可长这样一张脸,就算古板也是赏心悦目的。”王雉拿拨浪鼓在两个孩子面前晃着。
“孟家出情种,没有纳妾的习惯,姐姐,你将小妹嫁到我孟家绝对不必忧心。”
对于孟静言的话,王雉是相信的。孟大学士一生只有一妻,妻子孱弱生下个儿子就撒手人寰,他也没有续娶,独自拉扯儿子长大。孟静言的父亲也与妻子琴瑟和鸣,感情甚笃。
“可承泽以后是个王爷,免不了三妻四妾。”她看着承泽叹息。
孟静言却不认同“他是王爷,难道他不愿意娶会有人逼他吗?”
王雉愣了一下“是我想岔了。”
对呀,若是位高权重的男人铁了心不想纳妾,谁又能逼他呢?
叶轻眉那天的话突然又回响在耳边:在我的家乡,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婚姻是神圣的……
这居然是常态、是应该,并非独属于痴情男人的例外。
她下意识抬头往太平别院的方向望去,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
叶轻眉会愿意告诉她吗?太平别院会为她打开大门吗?王雉不知道。
但她想试试。
亲了亲承虔的脸蛋,王雉满目柔和,想着等承虔满月,她就去一趟太平别院,凭什么李云潜进得,范建进得,陈萍萍进得,她就进不得呢?叶轻眉没道理把她拒之门外。
然而,王雉出了月子的那天,姑母再次召她去了慈宁殿。
“叶轻眉怀孕了,是陛下的孩子。”
只一句话就让她如遭雷击。
良久,王雉才不可置信道“是陛下强迫她的吗?”
就像对待宁贵妃那样。
“她那么厉害,谁强迫的了她。”太后面色凝重“陛下说这妖女给他下了药。”
王雉想要说话,却发现唇舌居然僵硬得不受控制。
她脸上火辣辣的,曾经信誓旦旦说叶轻眉不屑与她相争的那些话语,每个字都像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这算什么呢?叶轻眉。
王雉没有一刻如此时这样想要见叶轻眉,她想问问她,想当着她的面问问她:这算什么呢?
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可以跟我争,跟我抢,但你不该一边认为我建议你入宫是种侮辱,一边又瞒着我给李云潜生孩子!
这让我觉着难堪。
王雉痛苦地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泪。
在庆帝的暗示默许下,王家和秦家的军队在叶轻眉分娩当天包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