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是她故意弄掉的,林嫣儿要抢先占据主动性。
在海棠朵朵一步一步向楼上走的时候,她就站在楼梯口望着她渐渐靠近。
海棠朵朵的脚步很慢,因为她没有低头看哪怕一眼路,只是靠着脚步摸索着前行,她在看楼上那抹身影。
弱。
在外面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靠近观察,她下意识就会用这个字去形容眼前的女子。
她仍带着帷帽,身形窈窕,自成风流婉转。
弱柳扶风,弱不胜衣,弱质芊芊……
似乎一切类似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她。
终于走上最后一阶台阶,海棠朵朵在她面前站定,伸手“你的簪子。”
“谢谢你。”林嫣儿礼貌道谢,右手将海棠朵朵手心的簪子拿起,左手顺便摘掉帷帽,显露真容。
海棠朵朵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凝视她的面孔,恍然以为自己中了什么摄心咒。
似梦中云,云外雪,雪中春。
天上无二,人间独一,漱冰濯雪,出尘脱俗。
“姑娘,怎么称呼?”林嫣儿见海棠朵朵久久不语,有些疑惑地开口。
“北齐圣女,海棠朵朵。”海棠朵朵这才回过神,慌乱抱拳。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词果然衬你。”
“南庆郡主,林嫣儿。”林嫣儿朗声颂完,也福身回礼。
海棠朵朵在听见那句“南庆郡主”时就已经无暇听她后面的话了。她此次是为范闲而来,而这女子又出现在范闲身边,还是南庆的郡主。
范闲娶的不就是南庆郡主吗?
她想岔了事,认错了人。
司理理输地不冤。
即使司理理是自己的好姐妹,她也忍不住这么想。
“你便是范闲的妻子?怪不得他宁可出使北齐也不愿退婚。”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诡异起来。
王启年和李承平满眼惊恐。
范无救呆滞万分。
谢必安将手按在剑上,只等李承泽一声令下。
范闲被茶水呛到,咳得差点断气还要挣扎着从嗓子里蹦出几个字“你……不要……瞎说!”
李承泽反应最为激烈,他就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炸了,几乎是从窗边瞬移到了林嫣儿身旁。
“年纪轻轻,怎么眼神这么差。”他看海棠朵朵一眼,从林嫣儿手上接过那枚掉下来的掩鬓簪,捧起她的脸打量几下,然后将簪子仔细别入她右边的发丝中。
“是我不好,之前没给表妹将发簪簪牢,害它掉下来。”
林嫣儿怎么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她笑起来,簪上的雪柳流苏微微晃动。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海棠朵朵又是一呆,觉着再没有别的诗更能形容此情此景了。
“海棠姑娘认错人了,嫁与小范大人的是我的姐姐,林婉儿。”
“我是林嫣儿,或许在北齐,你更常听到我的另一个称号,妙手观音。”
啊,是她!
海棠朵朵这才想起来,她曾看过她的会试文章。
至于为什么没将林嫣儿与妙手观音联系起来?大概是她以为能写出那样字字珠玑文章的女子不该生成这般柔弱无害的模样,在海棠朵朵的想象中,她至少也该像北齐的太后那样。
威严、锐利,气势惊人。
她又打量林嫣儿几眼,没从她身上看出任何攻击性,她就像那柔软的水和温暖的风,温温柔柔,令人不自觉地就要沉溺其中。
“女儿都生的这般美丽,不知道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的南庆长公主,是何等风姿。”海棠朵朵由衷感慨“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比你还美的女人会是什么模样,难道你们南庆真是遍地美人,所以你才未以容貌闻名?”
“有没有种可能,并不是母亲美貌胜我,而是我的才名压过了我的容貌?”林嫣儿语笑嫣然。
“就像是海棠姑娘,也是美人,但世人提起你,第一个想到的并非是你的容貌,而是你年纪轻轻就跻身九品高手之列。”
“是呀!”海棠朵朵茅塞顿开,拍着手笑道“小郡主你这人有意思,我欣赏,交个朋友?”
“我也很欣赏海棠姑娘,但我不能与你做朋友。”林嫣儿浅笑着摇摇头,引着海棠朵朵来到桌前坐下。
“为什么?”海棠朵朵接过她递来的筷子问,她能看出来林嫣儿看她的眼神是真的欣赏,那她为什么不和我做朋友呢?
等等。
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想”。
难不成?
海棠朵朵想起范思哲坚信她和范闲关系不简单,是了,范闲的妻子是她的姐姐,没有妹妹是愿意和与姐姐抢丈夫的女人做朋友的。
“我和范闲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有些急切地想要解释。
“我知道的。”林嫣儿的温声细语浇灭了她的焦躁“我从不从他人口中推断一个人。”
“我不与你做朋友,并非为这些无聊的流言。”她垂下眼,睫毛轻颤“只是,你差点替范闲害死范无救,范无救是我和表哥的朋友,虽然我欣赏你的能力,可我不能和差点害死我朋友的人做朋友啊。”
朋友,她用这个词来定义范无救!
范闲睁大眼,看看李承泽,又看看谢必安与范无救。
李承泽并未反驳,专注地在一旁给林嫣儿剥荔枝,谢必安和范无救也没有如范闲想象的那样露出感激荣幸的神色,只是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然后继续和候季常三人吃菜喝酒。
似乎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就像是“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是个早就知晓的事实,而不是在给予他们从“手下”到“朋友”的认可,所以他们不必感恩戴德。
这和新婚第二天,一处的兄弟们听完婉儿那番话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郡主,其实也没事,我这不是还活着嘛。”范无救喝完一杯酒,没心没肺地笑笑“是我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他豪气将手中酒杯斟满,从另一桌敬海棠朵朵“圣女大人,咱们改日再切磋啊。”
“其实你也不弱,可谁让你遇见的是我呢,是我太强了。”海棠朵朵回敬他一杯。
放下杯子,海棠朵朵又看向林嫣儿“我说小郡主,范无救都说没事。”
所以,交个朋友吧?
“范无救说没事,是他生性洒脱。”林嫣儿抱歉地看着她“可我不一样,我会忍不住去想,万一当时我救不下他呢?那他就真的没命了。”
她叹息一声“何况你是北齐圣女,我是南庆郡主,你我二国虽暂时停战,可未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出,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北齐与南庆在未来必有一战。”
“所以我越是欣赏你、与你聊得来,便越是要克制不与你交心,毕竟和知心好友刀剑相向远比与点头之交要痛得多。”
“而我是个怕痛怕麻烦的人,所以干脆将这种可能在一开始就抹杀。”
“海棠姑娘,我很抱歉,我不愿与你做朋友,并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太好了。”
越是欣赏,便越需远离。这不管怎么听都是歪理,可海棠朵朵却能理解,她看到了林嫣儿眼中的真诚与遗憾。
这世上有很多很好的人,可她们并不一定能成为朋友知己,因为在自身之外,还有立场与责任。
海棠朵朵明白了这点,有些难过。
“要不,你来我这一桌吃?”范闲犹豫出声,海棠朵朵上来这么久,光顾着跟林嫣儿说话了,他都没机会插嘴问问她是来干什么的。
海棠朵朵看着林嫣儿,目光询问。
“我们姑娘家一桌,做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吃?”林嫣儿用公筷给海棠朵朵碗中夹块盐水鸡,桑文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给海棠朵朵各种菜都夹了点。
桑文一边介绍菜名,一边还不忘悄悄告诉她“你别去那边,郡主这边的菜比小范大人的更贵,更好吃!”
“海棠姑娘,你别担心。”林嫣儿笑盈盈道“咱们虽做不了朋友,可今日这顿饭是我酬谢你捡到我的发簪,一码算一码,既是酬谢,又岂能不殷勤相待?”
“如果我打着酬谢的幌子,却在桌上对你冷脸,不搭理你,哪就不叫酬谢,叫欺负了,我不是那种下作人,你不必去小范大人那边的。”
太坦荡,太合她脾气了!海棠朵朵惋惜更甚,她埋头吃菜,觉得自己有必要少看林嫣儿,并且少与她说话,她真的很怕自己在一顿饭的功夫就爱上她。
可桑文和锦绣一左一右挨着她,给她添菜,她不出声就显得太没礼貌,纠结片刻,海棠朵朵灵机一动,终于想起了来这里的初衷。
“范闲,你写信让我来江南,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这话怎么说?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不是你写信要交流两国功法吗。”海棠朵朵放下筷子“知道你在江南,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你等会儿啊。”她从腰后掏出功法,站起来向范闲一抛,屋内三桌,海棠朵朵在最右桌的最右边,范闲在最左桌的最左边。这本秘籍真就跟长了眼睛一样飞过中间一桌,落到范闲手中。
范闲接过,面露惊喜“天一道心法!”
“这不是北齐苦荷的不传之秘吗?”李承平目光充满了八卦,还不忘与身侧的王启年和史阐立眼神交流。
“我的确说要交流功法,但我没想到你能亲自送到江南来。”范闲喜笑颜开,他正愁自己内力全失,没有自保之力,这下心里可终于安稳了。
“仗义!回头我也送你一本。”
“送我什么呀?”
“我的霸道真气啊。“。
“干嘛?”
“不是说好的交流,有来有回。”范闲翻看几页,诚恳道谢“这真是多谢你了。”
“多久不见,变这么矫情了。”海棠朵朵一低头,发现原本吃了一半的碗又让桑文给夹满了。
范闲那边还在说话“不是,我知道天一道心法到底有多珍贵,真没想到就这一封信,你就把它给我送过来了,咱俩这交情!”
“你不是成亲了吗。”海棠朵朵笑笑“就当是贺礼了。”
她说得大大方方,可王启年他们笑得都更加古怪,眼神不停在海棠朵朵和范闲之间打转。
“你们在笑什么?”林嫣儿只一回头就看到了这幕,只觉一股无名火从胸口生起,她自然是知道这些男人的想法,调侃范闲桃花朵朵开,带着点羡慕和揶揄。可观察海棠朵朵的神情,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这些人的神态在她看来,便是不尊重她姐姐,也是不尊重海棠姑娘。
她放下筷子起身,缓缓走到范闲桌前,王启年不敢笑了,李承平和史阐立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心虚模样。
“王启年,史阐立,还有……我的承平弟弟。”林嫣儿将站到他们身后,将手搭在李承平后颈上,语气轻柔“有什么好笑的吗?说给我听听,嗯?”
“没……没什么。”李承平后背直接绷紧了,可紧接着他又觉着疑惑,嫣姐姐不是最温柔不过的一个人了吗?怎么刚才那股压迫感让他恍惚都要以为是父皇站在自己身后。
一定是错觉。
“是真的没什么,还是自己也知道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说!”
不是错觉了!
李承平差点没被吓哭,赶紧转过身,跪坐在林嫣儿面前跟竹筒倒豆子似地交代干净。
“都说师父出使北齐时,与北齐圣女一见钟情,曾在大殿跳双飞舞,所以我见圣女过来,才忍不住调笑。”
“表妹消消气。”李承泽拍拍林嫣儿的后背,又双手抱臂冷冷看着范闲“此等传闻也并非是一天两天,小范大人,不解释一下吗?”
“我早就和他们解释过了,做什么要再与你们解释?”范闲拧起眉“婉儿信我就行了。”
“既然你都解释过了,那为什么他们还会做出此等情态?”林嫣儿道。
范闲觉得她实在是莫名其妙,五官长在别人脸上,我又管不着别人,这也能怪我?
“海棠姑娘,方才你将我错认成姐姐,说我是小范大人的妻子。”林嫣儿不想再看他了,转身望向海棠朵朵“可那时没人敢心生轻浮。”
“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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