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鳐提起自家公子,话匣子便似开了闸。“这算什么,即便今日小人打散了盖子,公子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把鱼全部插起来,下水捉鱼、上山猎鹿、便是遇上白额吊睛的大虫,公子也是不惧的,前些年公子还得了两只熊掌,若非是家里不准骑射,公子定是年节宴会的魁首!”
江岁华没出声,思绪却回到了在霍府落水那一日。
她记得,那时少年跪在庭院中,细长的鞭子抽在他的背上,他却丝毫不惧,连后背都不曾弯曲一下,直到霍府太爷下令将少年的长弓折断,他眼眶才泛了红。
想必就是那个时候,霍府才不准骑射的吧。
江岁华拧干帕子,回想起刚才霍重九盯着自己的披风瞧,又细细地将披风下摆沾得泥污洗掉才折返回去。
霍重九见她提溜着披风一截脏兮兮的下裙露在外头,被风吹的皱巴巴,又见原本被泥污沾上的狐绒变得干干净净还沾着些水渍,他心下了然,正要开口,却被红鳐打断。
“公子这曲城的酒楼未免也太黑心了,瞧着咱面生,做生意也不实诚,好歹也买了五六条鲜鱼,竟还往里头掺了病病歪歪的死鱼,若非及时发现只怕这一桶全要它给祸害坏了。”红鳐将木桶往霍重九身边一放,盖子一打开,就看见里头有一条仰着肚皮的鱼。
霍重九扫视过去,那鱼虽翻着肚皮鱼鳞跟眼睛却还油亮油亮的,不像是放久了生了病不新鲜的鱼。
霍重九伸手将鱼捞出,却意外发觉鱼腹鼓鼓囊囊,按理来说,酒楼购置鲜鱼无非是为了做菜,大多数都是现买现杀,少部分剩下的也只喂养些鱼食,绝不会喂得这样饱。即便酒楼饲养不慎,可为何只有这一条鱼肚子鼓鼓?
说时迟那时快,霍重九从袖口取下**,将鱼腹划开。
鲜红的内脏混着血水一并流出,而在那团红白相间的内脏中,躺着一个泛着油光的纸团。
霍重九瞥了一眼红鳐,后者立即退远,警惕地守在远处。
江岁华站着自然也瞧见露出鱼腹的那一小节暗黄。
熟悉的颜色让她心底一跳。
是什么?
在江岁华紧张的注视中,霍重九将那团油纸张从鱼腹中取出,他顾不得在水里清洗油纸外沾染的血沫,小心地打开了油纸的边缘,内里是被叠起来的一叠暗黄色纸张,因为叠得次数多,显得很厚。
随着纸张缓缓展开,一幅画骤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竟是一张牡丹翠竹图!
乍一看牡丹雍容翠竹孤傲,实在是上乘之作,可在细细一看却又觉得十分不对劲。牡丹,花之富贵者也,无论刺绣还是作画,牡丹戏蝶、牡丹美人、牡丹凤凰都是上上好的图样,可翠竹高洁,即便作画也多与高山、流水、这等孤寒清高之景一起,牡丹依偎在翠竹之下,前者失了雍容,后者添了世俗,实在奇怪。
霍重九想问问江岁华这样的画法是否是当下流行的新风尚,可一侧头却看见少女双目通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中的画。
“阿爹...”少女喃喃出声。
霍重九额角一跳,再回过头看手中的画卷时,才恍然发觉,那画上的牡丹和母亲书房里挂的牡丹图竟是十分相似。
难道这幅画是江岁华的父亲,江和易所画?
江岁华不会认错,阿爹教她画牡丹时,总说世人画牡丹太俗,只爱繁花盛开时,却无人注意依然凋零的花瓣和尚未开放的花苞,所以他的牡丹虽不是最雍容华贵,却是最能看出生命迟缓。
阿爹为何要画这样一幅画,既然作了画又为何选择将之塞入鱼腹,而非和那封让她逃命的信一样寄到她的手中?江岁华想起要对自己赶尽杀绝的幕后之人,心下阵阵发寒,难道说,那个人是为了这幅画才一直追杀自己?
可她的阿爹甚至没有决定将这幅画送到她的手上,为什么,他们仍要咬住她不放呢?
霍重九见她的眉越蹙越紧,沉声道。“春风吹又生,斩草要除根。”
世界上许多事,不是道理二字可以讲清楚的。就例如捕猎,有人会觉得捕杀母狼后小狼孤身在群上中十分可怜定然活不长久,可有人却毫不犹疑将小狼也杀死,他何尝不知道小狼难以存活,可万一小狼引来狼群**又或者长大后蓄意报复,他不得不防,即便狼群本身并没有错。
在这个世道,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于贵人而言,平民百姓的命和路边可以随意践踏的花草没有两样。
两株野草的覆灭换贵人的心安,当然十分划算。
江岁华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是了,对幕后之人而言,她和阿爹自然是可以随意打杀的草木。
可她江岁华不是草木,她是人。
阿爹没有将这幅画交给她,是对幕后之人心存指望想要他们放过自己毫不知情的女儿,可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既然上苍有眼,兜兜转转还是让这幅画落到了她的手中,那她就不会坐以待毙,任人揉搓。
江岁华从霍重九手中接过画卷,仔细地记下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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