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月临末,洲渚依旧没有给李青瓷答复。
原本表现得并不着急的李青瓷便坐不住了,亲自跑来了漏泽园。
洲渚便向他提出以技术入股的提议,他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合作方法。
洲渚道:“实际上这种合作方式并非我首创……李郎君可知川陕生产井盐的有官井与私井之分?”
李青瓷迟疑了下,点点头。
洲渚将池不故给她准备的说辞背了出来:“官井是由官府雇人开凿的盐井,而私井则是拥有能开凿出盐井的那片土地的地主所有,有的地主懂生产井盐,那可以自行雇人生产;有些人却不懂,他们既不想将那块地让出去,又想要从那块地中获利。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便想出了招纳懂行的盐商,由盐商负责开凿盐井,地主从中分利的合作方法。”
李青瓷心下一惊,没想到洲渚竟然还了解川陕井盐生产之事,这得是什么来历,才能知道如此多天下之事?!
其实他在墟市遇到洲渚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将她拉拢过来的心思,回去后便差人去打听她的事,可乡里了解她的人不多,只知道她是汴梁来的浮客,无依无靠,连唯一的至亲也已经死了。
这就十分好拿捏了!他信心满满。
等洲渚到糖寮来寻他时,他更是十拿九稳,准备坐等洲渚加入他的糖寮。
谁曾想,洲渚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制糖的季节很快便会过去,若是不抓紧时间改良制糖的配方,他如何扩大生产?
甚至,没有洲渚提供的糖冰的制作方法,他的糖寮就需要停工数月。这几个月里,他还得给几个懂制糖的老师傅发工钱,不然他们一旦去谋取别的生计,他再想将人请回来就难了。
作为一个胸有沟壑志向远大的商贾,他可不会只满足于自家那三百亩蔗田、一家糖寮与几间铺子。
他准备效仿刘备三顾茅庐,准备用礼贤下士的态度感化洲渚。
没想到洲渚压根不吃这一套!
“洲小娘子,糖寮是我李家祖辈几代人辛苦经营所得,若是让你参与进来,它便不再是完全属于我们李家的糖寮了。祖宗会怪我没能守住家业,我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呀!”李青瓷痛心疾首,打算先来软的。
洲渚道:“我并非要强夺你家糖寮,我加入以后,它依旧是你们李家的产业,我不会对你的经营方式指手画脚。我想要的,不过是从糖寮每年数百万钱的利润中,分得一成罢了。”
李青瓷在这一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洲渚是如何知道糖寮的利润的?!
洲渚又道:“况且,将沙糖制成糖冰后,其利当十倍,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时候的甘蔗亩产达4000斤,如果是含糖量高的竹蔗,出糖率能达到13%,即一亩甘蔗能产出520斤糖。
百亩甘蔗——李青瓷有田300亩,种甘蔗需要轮作。——则是5.2万斤糖,以一斤糖批发价112文来算,一年获利是582.4万钱。
除去甘蔗、人工成本和损耗,获利至少300万钱。
当然,这都是理想的情况下,即便甘蔗减产,制作、运输和销售的成本增加了,那保守计算,获利也有一两万钱。
这份数据是根据池不故打听到的李青瓷往年售糖量、甘蔗亩产,及糖寮工人的工钱等,再结合她自己的经验所得出的结论。
再按一斤甘蔗能炼出0.055斤冰糖的比例及利润超过沙糖十倍的物价来估算,卖冰糖一年便能卖出2464万钱,利润保守占三到四成,也有近千万钱入账。
池不故也被这份数据给惊到了。
难怪人们总说,糖比盐贵。
朝廷对盐和酒是有着严格的管控制度的,盐商很难抬高盐价来获利。
但糖就不一样了。它不是百姓生活所必须的调料,朝廷并没有建立榷糖的制度。所以,蔗糖价飙升,糖冰也成了只有富人和高官才吃得起的奢侈之物。
李青瓷发现自己小瞧洲渚了,他被震撼良久,才晕头晕脑地道:“洲小娘子真令我刮目相看。”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将自己的利益分出去,可他有一种预感,若能让洲渚加入糖寮,他的糖寮必能更上几层楼。
相较那丰厚的利润,给洲渚分出的一成利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一成利还是太高了。
他讲价:“再降一些,毕竟我种甘蔗也得花些成本。”
洲渚笑道:“李郎君种甘蔗,卖给糖寮,便是左手倒右手,怎么都是赚的。我以技术获得分利的资格,能为你带来数倍的利润,只要一成利,不过分。况且,若是糖寮不挣钱,分给我的钱也会少很多,对你而言不过是蚊子肉。”
李青瓷心说,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过他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但轻易就答应对方的条件,他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商人?!
双方在达成合作的前提下又进行了一场你来我往的交锋,最终李青瓷同意出让百分之七的“股份”给洲渚,期限为五年。五年后,洲渚不再参与分利,她若想继续分利,就得出资。相对的,洲渚若是想自立门户,李青瓷也不得阻挠。
尽管李青瓷想独占糖冰的制作秘方,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利润足够大,迟早会有人从他这儿挖墙脚,将制作糖冰的秘方学去。
而且他只要在这五年内站稳脚跟,就不怕后来者对他造成威胁。
“啊对了,签契约的时候就由池不故出面吧!”洲渚突然道。
池不故和李青瓷都愣住了。
池不故用眼神询问洲渚在搞什么鬼,洲渚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我是黑户,无论跟他签订什么契约,都没有保障。但你不同,你是有正儿八经户口的。”
池不故心情复杂:“一旦我跟他签订了契约,那他的钱便是分给了我,倘若我良心被狗吃了,将你的钱全部昧下,你可没地方哭去。”
洲渚心大得很:“你本来就是我的债主呀!再说了,我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你当初都没有把我当成坏人给报官抓起来,还收留我,可见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坏人。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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