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自登基以来,乱象不断。大典夜彗星冲日,次年淑妃养双生子,其一生下来就是没气的……后面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依老朽看,北狄西戎势力太大,本朝怕是无力平番。蛮子眼皮浅,要些丝帛金银倒也能应付过去。”酒馆里,一老头捋着干枯的胡须,叹道。
“这是耻辱!”一年轻人拍桌呵道。
“萧王殿下前些时候打了好几个胜仗……要我看也未必。”一人说。
“满朝无勇者,就他一人顶用也翻不了天,更何况他近日居然被一个女人打退了三十里。”又一人说。
“唉!”众人齐叹,又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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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谈话的主角此刻正远在千里之外,一望无际的碧草中心。草原上的天总比其他地方蓝些,上头盘旋的飞鸟缩成小黑点似的。地上是一只马队,为首的女人正挽弓搭箭。
“禀公主,萧王求和,已再退二十里来表诚心。”一男子蓄着大胡子,快步前来。
一箭破空而出,天上翱翔的黑影应声而落,众人一边欢呼一边打马朝着落地处去。
“好!”放箭的女人也喝彩一声,把弓挂上肩,翻身下马。她看上去年纪很轻,不过十六七岁。身量苗条敏捷,一头黑发高高绑起,五官到很是柔和,左边耳朵上挂了个绿松石的坠子,右边就那么空着。
“王兄这下便没有理由了,”她眯了下眼睛,轻蔑道,“土地已经吃到我嘴里,怎么可能再给他吐出来呢?”
这女子正是当今草原五十一部总统领之妹,她的名气在草原上极大。人人皆知喀鲁王妹乌恩其,以女子身拔得了两年前达慕大会骑射项的头名。
按理说她到了年纪该嫁出去的,可达慕大会上各项的头名要封勇士,要给封地,她就这么生抢来一块地盘。
此事是有些稀奇在的,虽说草原上的女人也多少会一些功夫,可向她这般挫翻一众膀大腰圆的好手的,真是不多见。
乌恩其虽然个子生的高挑,却也没有强壮到虎背熊腰的程度,倒像是豺狼虎豹里混进来的一只鹰。
总之,这位年轻的公主是有领地的主了,只是她兄长喀鲁王许是有说媒的瘾,嫁了所有的姐姐妹妹们去联姻。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小妹,便三番五次地找机会要虢了她的地,好让她老老实实联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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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
“大王说了,殿下到底是大王亲妹子,不忍看您和南边人玉石俱焚,只要您开口,我们这就接您回王城。”说话的人信使打扮,正跪伏在乌恩其面前。
他带来的这番话本该是充满威慑的,可从他嘴里出来便显得十足地战战兢兢。
“嗯。”乌恩其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翻动着一张地势图,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
信使的汗流的更多了:“殿下……求您给小人一个准话吧!”
“我和王兄手足一场,想必葬仪的钱他还是会出的。”乌恩其语调毫无起伏,像是在谈论今日又去牧羊了一般。
可这话分明就是要和南人死磕到底的架势,信使飞快瞄了她一眼,想不通她为何非要和喀鲁王对着干。
大王嫁妹子肯定是嫁到富饶的部落,一嫁过去就是锦衣玉食的王妃,何必为了块地拿命开玩笑呢?
“殿下……”信使还欲再劝,话却被乌恩其一个冰冷的眼神扫回喉咙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中原换了个将领,皇子亲征,这人是个主战派,又极年轻不吃贿赂,”她悠悠道,“话我替你说了,你可以走了。”
信使哪敢再言,这位小公主也是有名的生性冲动。若是软柿子,还能捏上一把,对上这位怕是只有被捏的份儿。
送走了信使,乌恩其扫视了一圈下手的人。未嫁的公主光配了好些侍女护卫,能出主意说话的人是一个没有。
乌恩其挥了挥手,驱散一屋子的人,只留个贴身伺候的女孩。她一言不发,静静凝视着大殿中昏暗摇曳的灯火。
有些打算没必要与别人说,有些则是不能与别人说。
比如她现在谋划的,最好在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好。
这块地,独属于她的地,实属重要。有了它,她就不再是无根浮萍,可以成为千草中的一棵,扎在土上生长。
草原上的孩子也像草,命格都轻贱。没有南边那种精细的郎中,那分门别类的各种药,有的只是老一辈人凭记忆拟的方子,拿各种东西煮成的水,生病了就灌一碗下去,能不能活,全看自己命够不够硬。
所以一到冬天,人就会像草一样死去。死的多,只能生多一点来对抗,哪怕做了王,这种想法也根深蒂固。
乌恩其说是公主,也只是旧王众多子女中的一个,和她的母亲是众多妻妾中的一个一样,没什么特殊。母亲在时,还能依靠母亲,只是母亲死的早,后面的岁月就只能靠着自己。
她太清楚王的姬妾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旁人总说这些女人不用受着风吹日晒,只要撒撒娇就能衣食无忧。
可手心向上的人命比草更贱,连母亲弥留之际都叮嘱她千万不要走上这条路。乌恩其时常能看见一道漩涡,缓慢地呼啸着,悄无声息地吞噬了许多条命。
“真是让人……头晕。”她喃喃道。
侍女柔声问道:“公主可是吃了酒,醉了?”
乌恩其觉着好笑,她回到座前,重新铺开那张地势图。
“醉的不是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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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处于大坡之上,又因草原气候,阳面生着些草木,阴面则多嶙峋怪石。两箱分界处有一块显目大石,其状分支如鹿角,顾得名鹿角岘。
一过了鹿角岘,便是大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夏天还能长着点野草,但也因为雨水不足生得矮小,色泽更没有草原其他地方来的翠绿。
那荒地便得了个土名儿,叫“几浩格”,意思就是秃头。百姓放牧都不大爱去这一块,怕今年一牧,来年彻底长不出草来。
这鹿角岘,便是乌恩其给予希望的那块封地。有了地,她就是领主,断没有领主带着地嫁给别人的事情的,只消死咬着这块地不放,婚姻之事旁人自然无法插手,哪怕想插手的人是草原首领也不行。
不大的一片地方,却真真切切护住了乌恩其,让她得以成长与喘息。
只是如今恰逢战乱,南边人不缺猛将,只是没死在沙场上,多折在内斗中了。
草原便趁机撵着一通揍,给南边揍破了胆子,畏畏缩缩多年没有大动静,只有年年不同的主将向世人宣告他们仍在“努力”。
鹿角岘理说不在前线,谁料南边这新换的这主将脾气够硬,贵为皇子却敢杀在最前面,颇有不把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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