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突如其来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室内宁静。
修复舱内,尤菲单薄的脊背如弓弦般骤然绷紧,氤氲的泪眼因痛苦的喘息而更显脆弱。
沉溺在情绪中的迟非被猝然刺醒。
他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猛地向后一缩,从谢青玄的指尖下躲开,随即胸膛大力起伏,像在忍耐着什么。
“抱歉…”尤菲的声音带着极力压制咳嗽后的沙哑,他小心地抬眼望去,落在了前方二人之间。
谢青玄骤然回神,目光再度回到尤菲的身上。
而与此同时,一股清晰的罪恶感漫上尤菲心头,可紧随其后的却是一阵不合时宜、甚至令他自身都感到心惊的愉悦,蛮横地冲刷着那点可怜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它连根拔起。
生在锈管区,尤菲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于他而言,分辨恶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生存技能,可他从那位少爷身上,感受不到那种尖锐的、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意。
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
思及此,尤菲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迟非,明明什么都有了,财富、地位、旁人遥不可及的一切,为什么还不甘心呢?不甘心青玄的注意力分散给他吗?
可青玄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贫瘠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愿意为他停留的温暖...更何况,迟非还曾经那样轻慢地对待过青玄,又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另眼相待。
阴郁的浓雾逐渐在他眼底聚集、翻涌,将那片刻前的愉悦与罪恶一同吞噬。
“温酌,这台机器真的没问题吗?”谢青玄转身倒了杯温水,习惯性地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才递到尤菲手边。
炽热的温度触及指尖,尤菲眼底黑雾顿时散去,他怯怯地抬眼看向谢青玄,泪光盈盈,好似两颗亮晶晶的宝石。
“...别担心。”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在齿间犹豫地滚了滚,才轻轻吐出,“阿、阿玄。”
话音未落,他便迅速垂下眼睫,后又悄然抬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没有预想中的不悦或纠正,谢青玄只是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
或许一开始是想纠正的,但她略一迟疑,想起尤菲此前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下微软,算了,不过一个称呼,若当面拒绝,只怕她这敏感的朋友又要难过许久了。
尤菲将这沉默的纵容尽收眼底。
一丝隐秘的欣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间漾开圈圈涟漪。
他下意识地小口抿着水,试图掩饰加速的心跳,干燥的唇瓣被润出一层诱人的水光,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仍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黏在谢青玄身上。
开心。
精致的脸颊飞起一抹薄红,尤菲低头更专心地小口酌饮起来,仿佛杯中是世上最甘甜的琼浆。
一旁的谢青玄将他这系列反应看在眼里,目光狐疑地定格在那片不正常的红晕上,眉头锁得更紧。
这修复舱怕是真的出了大问题,治不好咳嗽就算了,怎么还让人发起烧来了?
不等她再次开口叫医,不远处、已经缓过神的迟非见状,再度冷笑出声。
“嗤。”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
迟非没有摔杯,反而将那只骨瓷杯轻轻放回小桌,发出一声精准的“嗒”,随即,他抬起眼,眼尾的红意如一抹胭脂漾开,为他矜贵的面容平添几分秾丽。
“谢青玄。”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又冷又艳,像雪地里绽开的毒花。
他倏地站起身,剪裁精良的西裤将他结实修长的双腿收拢,行走间,带起一阵香气,他步履不停,逼近谢青玄,垂放在体侧的手早已攥紧,“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心。”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谢青玄之前都只奉给他一人的好心,为什么要给别人?
谢青玄想问又怎么了,但怕对方再说出什么小三论,只敛着眉心,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模做样!
迟非气笑了,后槽牙磨了又磨,他上下打量着她,企图用目光施加压迫,然而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最终粘在了对方那细长干净的指尖上。
烫...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这双手曾触碰过他皮肤的触感。谢青玄本人如此水性杨花,可她的指尖…却曾带着那样一股灼人的、近乎滚烫的温度。
像要烫进他心口去。
荒谬!他怎么能想这些…联想像簇火苗,烧得迟非耳根发烫,喉间的吐息也像是再度停滞,企图减缓胸膛内不受控的心脏。
迟非羞辱地背过身,该死的谢青玄,该死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轻浮。”他咬牙吐出两个字。
谢青玄听见了,但依旧不解其意。
她以魂体游历另一个世界时,曾经听闻过风水的概念,后来她还询问过书灵,星际时代能否研究这类神秘学,书灵听完后嘲讽她异想天开,这本书是完全的科幻背景,不可能存在玄学。
可现在...
她扭头看了眼原本快烧起来又忽然消沉的朋友,又望向自说自话的少爷,总觉得这块地方...或许风水真的有问题吧。
“迟少爷…”尤菲忽然小声开口,声音怯生生的,恰到好处地拽回了谢青玄的注意力,而在对方看来的一瞬间,他重新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掩去眸底因谢青玄被分走关注而产生的不悦。
“阿玄不是你说的那样,”他轻声为谢青玄辩解,每一个字却都像软绵绵的刀子,“她只是…太担心我了,都是我的错。”
迟非闻言,只觉对方在挑衅,回头冷笑,眼神冷冷。
而尤菲像是被对方的态度刺伤,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勇气,抬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引人怜惜的颤抖:“我、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杂种。”他精准地将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话音未落,他便敏感地捕捉到身旁谢青玄骤然颦蹙的眉宇,一丝冰凉的愉悦悄然掠过心头。
他不在意尊严,但这尊严似乎能换来阿玄的关注...尤菲语气愈发卑微,“是,我出身低贱,本就没有资格和你们站在一起…但迟少爷,你可不可以,不要误会阿玄...”说着,他喉间溢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破碎的哽咽,并将头埋得更低,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黑长顺滑的发丝滑入颈间,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件一触即碎的瓷器。
谢青玄闻言,眼底蔓延出一丝怜惜,迟非却瞪大了眼,原本矜贵如猫般的少爷头一次面上露出一丝怔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这该死的杂种、这死绿茶在故意抹黑他!
是,他的确看不起尤菲,但他根本不屑于去主动为难一个杂种,毕竟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本身就已是一种掉价。
可今天,他竟在这绿茶手上接连栽了好几次跟头!
强烈的羞辱感漫上心间,灼烧着他的理智,连带着那个他看来被绿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谢青玄,此刻在他眼里也变得无比碍眼。
另一边,谢青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躬身,轻声安抚:“尤菲,没有人看不起你。”说着,少年将目光转向迟非。
迟非紧紧盯着她,眸底早已凝出冰霜,他几乎都能预料到谢青玄将要说什么了,无外乎是责怪他口无遮拦,辱骂他仗势欺人。
为一个下贱的杂种,胆大包天地定他的罪。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清润的声音缓缓漾开:“迟非他…虽然脾气是坏了点,说话也不好听,但他不会刻意为难你的。”
谢青玄原本想说不是个坏人,但思来想去,褒扬得有点过了。迟非不会可以为难不假,但硬说他是好人...
唉。诚实的骑士小姐说不出口。
话音一落,迟非便愣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而与他的怔愣截然相反,尤菲垂下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风暴。
片刻后,迟非眼尾微微上扬,他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傲慢的“哼”声,矜贵地扬起下巴:“算你还有点眼光。这种杂种,就算扔到我脸上,我都嫌脏了手。”
“好了,迟非。”谢青玄立刻颦眉制止,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要再说了。”
或许是今天载的跟头多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迟非难得没有争论,只是放松地站在原地,斜睨尤菲。
像一个正宫,刺眼极了。
谢青玄捏了捏眉心,屋内的低气压让她感到些许疲惫,她放缓了语气,开口道:“迟少,你还有别的事吗?”
迟非下颌微扬,一声反问“没什么别的事就不能来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这是他惯用的语气,盛气凌人地逼着所有人来顺他的毛。
可话到嘴边,他撞上谢青玄那双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心头没来由地一窒,那点无理取闹的火气,竟硬生生卡在了喉间。
他别开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算是默认了她的逐客令。
谢青玄难得见他退让,有些惊奇地微微睁大了眼,那一向清冷自持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孩童般的好奇。她心下微动,自己或许太过武断地给迟非贴上了标签。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抿唇笑了起来,语气舒朗:“那…谢谢,迟非少爷。”
那双总是沉静的金色眼眸,因这真切的笑意骤然变得璀璨,仿佛将漫天星辰都揉碎在了眼底。几缕不听话的短发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扬,此刻,她不像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利刃,倒像一头收起利爪、向你袒露温暖腹部的雌狮。
尤菲看得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连一旁的温酌都忘了把玩手中的茶具,眼底掠过一丝纯粹的欣赏。
而被这笑容正中心脏的迟非,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烫得惊人。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大步走向门口,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强硬:“笑得丑死了!”
丑?谢青玄没仔细看过自己笑得模样,但她歪头思索一瞬,应该不丑的吧。
真是奇怪的少爷。
*
拗不过谢青玄,尤菲最终被拘在医院里接受第二次治疗,温酌还体贴地为他请了个护工。
当然,依旧是高昂的人工护理而非机器人,谢青玄利落地付了款,随即便同温酌回了学校。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学院区的空轨,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刚踏进校门,一个身影便迎了上来,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出身皇室旁系的少年,她面色恭敬,双手奉上一张加密的电子权限卡。
“公主,您要的东西。”
温酌神色自若地接过,转而塞进谢青玄手里,动作流畅自然,随即她目光掠过副会长,语气随意:“兄长那边…没说什么?”
副会长眼神闪烁一瞬,垂首应道:“殿下并未过问。”
温酌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深究。
这让副会长松了口气,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温酌,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解:“公主,您真的确定要将基地的资格…让给谢同学吗?”虫族实战模拟基地,多么宝贵的训练场,平时也只是堪堪满足皇室训练需求,公主却大方地将自己的名额让出来给谢青玄...啧。
温酌毫不犹豫地点头。
副会长唇瓣微抿,将“暴殄天物”几个字艰难地咽了回去。在她看来,公主殿下实在过于善良了,可她也只是旁系所出,对公主的作为没资格多作管束。
于是她转而看向谢青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冷硬:“两天后基地开放,会有专人接引。谢同学,机会难得,请你务必珍惜,不要辜负了公主对你的厚望。”
谢青玄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卡面,抬眸看向温酌,诚恳道了声:“谢谢。”
“先别急着谢我。”温酌莞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神色认真起来。她挥手示意副会长离开,待周遭清净,才凑近低声道:“你以我的名义进去,很可能会遇到我兄长。”
温酌的兄长?
谢青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而尊贵的身影,帝国的王储,被誉为“帝国明珠”的继承人。
“他怎么了?”谢青玄不解。
温酌白皙的耳廓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在自己看重的朋友面前提及家中不甚光彩的事,让她有些难堪,顿了顿,她才缓缓道,“兄长…有些过于谨慎。”她斟酌着用词,“总之,万一遇上,避开就好,不必多言。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谢青玄点头,心下却不由思索,这位明珠竟能让温酌都觉得困扰吗...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尤菲早在第二日就出了院,回到军校后,尽管还是没人同他交朋友,但看在谢青玄、准确的说是谢青玄身旁温酌的面子上,至少没有人再敢在尤菲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只是私底下的讨论是禁不住的,但尤菲也并不在意这些。
他每日的行程便是穿梭在训练场和教学楼之间,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个耀眼的身影。
训练场内,谢青玄刚结束一组高强度格斗训练,汗水浸湿了她微乱的短发,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她随手用护腕抹去下颌将坠未坠的汗珠,拿起水壶仰头畅饮,侧颈拉出流畅的线条。
周围不乏打量和议论的目光,她却浑不在意,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只映照出前方需要征服的训练器械。
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领域,让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沦为模糊的背景。
尤菲站在场边,看得入了神。
谢青玄、谢青玄,他咀嚼着对方的名字,只觉她就像一颗步入正轨的恒星,无需声张,自然吸引着所有的行星围绕她旋转。
“喂,你真的喜欢她啊?”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目光。
尤菲侧目,是后勤系的同学,一个肌肉女,对方正环抱着手臂,表情不屑,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身旁的少男闻言,咬紧下唇,脸颊迅速涨红:“...要你管。”
“她有什么好?成绩吊车尾,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肌肉女拔高音量,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贬低对手,语速极快,“再说了,她跟那个混血种走得那么近...”话一出口,她便下意识瞥向场中的谢青玄,确认隔音屏障仍在,才压低了嗓子,“会跟那种…垃圾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正常人?你见过正常女人喜欢能生崽子的男的?”
少男脸色一僵,确实,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谢青玄对那个杂种那么好,就算是为了贵族的体面,为了名声,演了这么久应该也够了吧?
身旁的肌肉女仍在喋喋不休,少男虚虚瞪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选择维护心上人的名声:“你懂什么?谢青玄她…或许只是善良。再说了,帝国法也说了,就是那种杂...混血种,也是公民。”
闻言,肌肉女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脱口而出:“你没生病吧?你不是最讨厌杂种了吗?之前你还说他们污染空气。”
话音未落,少男立刻抬眸仔细地看了眼训练台,方才道:“你小声点,我可没说过这些话。”他眼前闪过前日在医院惊鸿一瞥的少年,那般英挺俊朗,再对比身边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心头无名火起,“况且,谢青玄再落魄也是贵族,就算同情杂...混血种,她也比我们过的好得多。”
“是、落、魄、贵、族!”肌肉女几乎要跳起来纠正,她还欲继续,余光却猛地扫到身旁的尤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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