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何耀祖的侄孙已经离开,张恩国走进唐晔的病房。
何嘉南刚走,唐晔靠在床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色虽然苍白,但嘴边仍挂着淡淡的笑意。这时他看到张恩国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听说你这边出了点小状况,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你。”张恩国带着关切的笑容,语气中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深意。
唐晔不动声色地回答:“您消息可真灵通!”
张恩国并不在意唐晔的态度,他大喇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说道:“那可不!我还听说,伤你的人正是你的哥哥唐天。”
唐晔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知道?”他脱口而出。
张恩国微微一笑,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唐天有双相情感障碍的秘密,我也知道。他躁狂症发作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你被他下手弄伤弄死,迟早的事。”
唐晔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怀疑过哥哥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连他也不能确认的信息,这张老头竟然会知道?那么,他如何得知的?
他感到一阵恐惧从心底升起。
张恩国看到唐晔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他继续说道:“并且,你也明白,唐家众人并不疼爱你。唐万里和归秀兰只关心自己的名誉和利益。出那么大的事,你差点失明,他们想着的,却只是如何掩盖唐家二少爷伤人的事实。”
唐晔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看来,你在我四周都布下了天罗地网,恐怕连窃听器都装上了,真是细心周到啊。”
男孩满嘴嘲讽,健硕老人却不以为忤,反而走到窗前,摇了摇头叹道:“唐万里老弟呀,你一生英名,如雷贯耳,怎的到了晚年,竟会相信那‘受害者有罪论’的谬论?”他又看向病床上那个倔犟的孩子:“你这娃儿倒是不会哭诉!没听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唐晔闻言,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缓缓说道:“哪有那么多这种那种‘受害者有罪论’,不过是人心淡漠,世态炎凉罢了。不喜爱、不关心、不共情,这才是根源所在。……哭诉,只对关爱自己的人有用,对于旁观者,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他又看了看张恩国,嘲讽道:“您来落井下石的话,那就选对时机了。”
张恩国见状,冷笑一声说道:“别急着把我推开!只要你愿意,明天你哥哥致你重伤又没事走人的事就会人尽皆知。但对于你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带你离开这里,给你一个新的开始。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男孩沉默了片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家庭的绝望,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我会考虑。”他缓缓转过头,没有再看张爷爷。
见此,张恩国不再多言,径自离开了病房。他已经成功地在这孩子心中种下了离间的种子。
接下来的几天,何嘉南像是找到了新的使命一般,放学后总是第一时间骑上他的自行车,穿越繁忙的街道,来到医院。他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因为他知道,那里有一个需要他陪伴的人。
每当他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唐晔瘦削的身影,何嘉南的心就暖了起来。他们一起聊天,说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何嘉南会盯着唐晔吃完每一口饭,看着他的嘴巴不情不愿努力咀嚼着食物,然后再拉着他一起做作业。每当这时,唐晔总会露出一丝微笑,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眼睛上的伤也在逐渐好转,左脸也逐渐消肿了。
这一天,何嘉南像往常一样一放学就骑着车赶到医院。刚到病房外,他却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叫嚷着什么。他悄悄地靠近,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跟我说他不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声带着哭腔问道。
没有人接话,这声音带着愤怒和不甘继续说道:“他究竟去哪了!是不是你逼走他的!”
何嘉南猛地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黎梓茵。她正哭着对唐晔大叫,而唐晔则默不作声,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他那么迁就你,忍让你,以你为中心,而你呢,又是什么态度对待他?”
“黎梓茵,你在说什么呀!”何嘉南走到唐晔面前护住他。
黎梓茵哭着离开病房。
何嘉南跑了出去,叫住黎梓茵。
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何嘉南,然后指着唐晔病房的方向说:“唐天对我说,唐晔根本就不是他亲生弟弟,他只是唐家的养子,根本就没有继承权,但是现在唐天为什么会离开羊城……你自己问他!对唐天做了什么!”说着,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何嘉南看着黎梓茵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进了病房看向唐晔,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唐晔,你们家到底怎么了?唐天去哪了?你们爸爸的事,现在也逐渐平静下来。为什么他依然没有出现过?”何嘉南的语气中带着关切和疑惑。
唐晔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听到了吗?哥哥他到国外去了呀!他收到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通知,他妈妈带他去报到了。”
“他不再回羊城了吗?那你们家那么大的家业,他都放弃了呀?”何嘉南惊讶地问道。
唐晔淡淡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然,都是我的了啊!”
六月底,微风拂过校园,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初三的升学红榜前,人头攒动,学生们纷纷围观着那一张张载满荣誉的榜单。而在这其中,梁一民的名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的名字旁,清晰地标注着“受万里地产资助”的字样。这一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大家议论纷纷,猜测着这背后的原因和含义。
何嘉南站在人群中,眉头紧锁。
他望着梁一民的名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他清楚记得半年前,梁一民和张亦晨的退出,给赵铭轩和王翔宇的小队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而自己和唐晔,作为初一的新生,被学校派去顶替了他们的位置。那时,他还曾暗自庆幸有了这次机会,能够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示自己。
如今,看到梁一民受到万里地产这样的资助,又想起唐晔跟自己说过私下向梁一民捐款的事,何嘉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和不安:他只是想向梁师兄求证,唐晔捐款此举,与他们俩的参加联赛资格无关。
他马上跑到初三的楼层找梁一民,想问个清楚。但梁一民并不在教室,何嘉南无奈,只能暂时离开。
就在这时,他在走廊遇到另一个退赛者,张亦晨。由于他这次退赛、而英语比赛并未获省一等奖而未获加分,张亦晨的总分并未能位列前十。
何嘉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张师兄,我有事想问你。”
张亦晨转过身来,看着何嘉南,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你是想问关于梁一民的事吧?”他淡淡地说道。
何嘉南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当时你们俩为什么要退赛?”他试探着问道。
张亦晨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看到梁一民受唐家资助,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何嘉南的心猛地一沉:“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张亦晨苦笑地摇摇头:“真相吗?真相就是,唐晔曾经出钱让我们退出,整整300万!”张亦晨的声音如诱惑一般,每一个字都踩在何嘉南的心上。
“这不可能!”何嘉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张亦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梁一民的母亲得了重病你知道吧,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唐晔就是利用这一点,诱惑他退赛。他承诺只要梁一民和我退出,就会给他这笔钱。而梁一民为了救母亲的命,不得不答应了他的要求。”
“那你又为什么会答应?!”何嘉南的声音有些激动。
张亦晨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承认,一我有私心,觉得英语那儿机会更大,二我的确也想帮梁一民,便顺水推舟了。他见我也同意了,没给我们反悔的机会,当面就把300万转给梁一民!当晚他妈就开始了新疗程!但,你别忘了他唐晔的真正心思,他那时刚因为得罪老师被剥夺了数学比赛的奖项,他热烈地渴求另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他就可以随随便便用300万来买下梁一民的机会和未来!”
听完张亦晨的话,何嘉南沉默不语,他感到愤怒、失望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唐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要牺牲别人的利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怎么可以!但他果然做了!
张亦晨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现实。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唐晔就是这样的人,你和他这么好,该不是给他单纯的样子骗了吧?他出身商贾之家,哪可能心思单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牺牲别人的利益,有何不可。”
何嘉南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他觉得唐晔不仅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践踏了大家学生的尊严。
他决定要去医院找唐晔问个清楚。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何嘉南的心却像被烈火焚烧一般。
唐晔倚在床头,快速地在电脑上输入着什么,左眼依然被绷带包裹着,只剩下另一只眼睛反射着电脑上复杂的光芒,幽幽蓝光竟显得他的表情有点儿狰狞。
看见何嘉南来了,唐晔打起精神抬起头开心地朝他一笑:“今天怎么这么早?”
但他很快就察觉出何嘉南神色异常。
“唐晔,你还记得那300万的事吗?”何嘉南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
“哪300万?”一直对金钱感受不深的他已经忘了借钱给梁师兄的母亲治病的事——当时他也没把梁师兄说会还钱的事记在心里。
何嘉南心里却想,还装傻?!他耐着性子答道:“你给梁师兄那300万。”
唐晔的声音有点疑惑:“嗯,你现在说,我就记得了。当时不是和你说过,捐给他母亲看病的吗。”他只是不解,这与何嘉南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这么怒容满面?
“那为什么你说不用他还?”何嘉南咬着牙说。
“他还得起吗?”唐晔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但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却像是一个傲慢至极的讥讽。何嘉南眼神冷冽,一步跨到唐晔的病床前,毫无预兆地直接质问:“你当时让我不要别人说,是因为你给了钱给梁师兄,让他们退赛。对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唐晔沉默了一会儿,弱弱地说:“我如果说不是这样,你信吗?”
何嘉南极其怀疑:“是、吗?!”
唐晔的心一沉。
见他半天不解释,何嘉南的心如被重锤击中,他愤怒地喊道:“当时你说你在这场比赛押了太多,就是因为用300万买下梁师兄的资格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有钱很了不起吗?
“何嘉南,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事情的真相吧?”
而何嘉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震动:张亦晨说的是真的!唐晔给了钱给梁师兄,让梁师兄退赛,梁妈妈有钱治病、他去参加并获奖,看似大家双赢。
他的心眼,居然这么自私。
此时,何嘉南又突然想起黎梓茵的话,黎梓茵说唐晔是唐家养子,他没有唐家的继承权。
但如果,唐天不见了呢?
他突兀地问:“唐天去哪了?”
听到唐天的名字,唐晔的伤口突地剧痛起来,他本能地捂着差?点就失明、现在还覆着厚厚的纱布的左眼,低声回答:“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他收到伯克利的通知,急着去报到,他妈妈带他去M国了。”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仿佛已经厌倦了这一切的纷扰。
何嘉南看他做着这个略显柔弱的举动,若在往日,他一定会为之心生怜悯,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只是唐晔在装可怜罢了:“你那天说,唐天小时候对你不好,我信了……”
他脑海中又闪过最近新闻上关于唐天父母与唐氏集团股权拆分的事情,怀疑地再次质问唐晔:“难道不是你想报复他,所以趁机赶走了他、拆散了他爸妈的公司的吗?”
唐晔沉默不语。
何嘉南把他的沉默当做心虚,情绪愈发激动:“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了?”
唐晔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何嘉南,他脑海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无言以对:读懂何嘉南的眼神才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已经认定了他是为了唐家的巨额财富把唐天逼走的,也认定他为了获得洗白自己上一次成绩的机会,拿钱给梁师兄迫使他退赛。
师兄退赛是事实,他捐钱是事实。唐天远走是事实,他得到财富也是事实。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何嘉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晔,心中那股怒火与失望交织在一起,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无法想象,曾经那个与他一起玩耍、一起并肩参赛、一起躺在床上畅想未来、一起共度无数欢笑与泪水的人,如今竟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说呀,你不是说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怀疑的种子只要一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自己一直信任和仰慕的人,如今却站在高处,判决了自己。
像自己这样肮脏又卑微的人,不配成佛。
曾经被他温暖的心渐渐冷却,仿佛被寒风刺透,冷得彻骨。
唐晔轻笑:“你不是觉得我做出这样的事,没资格当你朋友吗?那我也不要你这个朋友了。”
他说得很快,如同一把锋利的快刀,迅速刺入何嘉南的心中,何嘉南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唐晔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呆呆地看着唐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痛楚。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沉重,就像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两人之间。
唐晔低下头,目光落在仍在闪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漠:“你不用在意以后我们两个见面会尴尬,我已经申请了京城科技大的少年班,过几天就会离开羊城。”
何嘉南听到这些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本能反应说:“谁会尴尬啊,少你一个不少!”心中却像被背叛了一样愤怒不已。
唐晔从没有和自己提过半句,就申请了这最高学府,嗯,也对,以他的聪明才智,做什么不轻而易举呢!考试随便满分,比赛轻松金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诗画样样精通……
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友谊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他发生了什么事、作什么决定从来不会和自己讲述;他也没想到,唐晔走得如此果断。
他冷冷一笑,想起何柏文以前曾开玩笑说过,在像唐晔这样的天才眼中,他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不过低智得像草履虫吧?随意玩弄着自己,不,大家的感情,被察觉后,他可以轻易地说出“不要你这个朋友”这种话,而他们却只能被动接受?!
何嘉南本来气得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了:“你为什么要离开羊城?你明明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毕竟唐家的根基在南方。何嘉南试图抓住这个疑惑。
唐晔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应:“就这样吧,何嘉南。我们之间的友谊已经结束了,你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跟你讲任何一句话。”
何嘉南紧绷嘴角,最终再次转身离开了病房。
当他转身背对自己的那一刻,唐晔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撕裂感和痛楚瞬间涌上心头。
他望着何嘉南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述的哀伤。
他一直是毫无安全感的、谨小慎微的、诚惶诚恐的。何嘉南像在黑暗中手里提着灯的人,他可以一直看着何嘉南的背影前进。失去这份友谊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滴下来。
他们的关系,曾经如同阳光般灿烂而热烈,也如微醺的月色那么迷离,如今却已经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仲夏之夜,他们靠得那么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眼睛的瞬间之中。
——那时,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于对方来说,是最特别的,在对方面前,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获得理解、尊重与包容。
这个美好的片断,现在马上成为了他心中最不敢触及的地方。
时间会治好一切。他抱抱自己的肩膀。
年近七旬的张恩国,身材依旧挺拔如松,步履虽缓却坚定有力。他缓缓再次走进病房,目光落在把自己抱成一团的少年身上。
“何家的人嘛,往好了说就是正义凛然,说难听些就是道貌岸然。”张恩国摇了摇头。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少年对老人怒目而视。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却不是为自己。
“我怎么不知道你申请了京城大学的少年班?”张恩国并不在意这个刺球儿。
唐晔轻笑一声,掩饰着刚才的冲动,装作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托辞而已!……要说的话您刚刚还没说完吗,怎么还没走人?”
张恩国微微皱眉,对于唐晔那带刺的回应似乎并不反感:“何家小孩来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弄清楚了吗?”
唐晔的眼神一暗,低声回应:“查清楚了,您确实没骗我。”他的声音低沉,透露出深深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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