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太坏了,小朋友们。”崔赧最后听见的是刀疤脸的声音。
他睁开眼,身体可以动弹,却什么也看不清,他疑心自己是瞎了,惊恐地呢喃道:“怎么会?”
视觉不好使,嗅觉却十分敏感,扑面而来的各种气味,高浓度的消毒液混杂着粪便、汗水和呕吐物,其次,他的听觉也没有变得差劲,那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噪音,简直要让耳膜神经沸腾炸裂。
“你醒了?我一直没能睡着,除了做手术的那段时间打了麻药,有昏过去。”林芪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幸好,她还在附近。
“手术?”
“你眼睛看不见吧,我也是,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衣服也换了,押送到监狱后,他们把我们推进一个舱体进行体检,之后就来给我们做眼部手术了,好像是,装了个很小的芯片在我们眼睛里。不要担心,总有一天,我会把眼睛里的东西取出来。”
林芪的声音很温柔,他即使看不见,也能够想象她说话时的神色。
“无聊吗?”
“还好。”
林芪的笑声清脆悦耳,他听见她说,“我在思考。囚犯被困在了封闭的空间里,一扇又一扇上锁的门,并不能起到管束他们的作用。一座空置建筑物,是死的,没有任何意义,人搬进去,建筑也就有了灵魂。要让有权势的人登场,要形成体系,要给囚徒们一些希望和痛苦,惩罚的形式则随心所欲。人们,也不只是囚犯啦,会为了有限的资源无止境地互相争斗。为了让各自的灵魂安息,他们会竭尽全力在人群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崔赧沉默。
“态度乐观一点,待在监狱里,也没那么差劲,这是个很适合静心学习的好地方。”
“你真这么想?”
“不然呢,能做什么呢?至少,我不能困住自己。”
崔赧躺在一张窄小的硬板床上,他回想起过去和林芪在一起玩的那些画面,她有一双异乎寻常明亮的眼睛,她的嘴唇比较薄,气质冷淡。当然,她也有热情的一面,只有他知道,他看见。她强烈的占有欲不会让他觉得厌烦,反而从中体会到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安全感。
头顶,有人在用硬物锤击地板,咚咚咚,使隔壁房间的人怒骂出声。
他们睡了一天一夜,饥|渴难耐,期间也无人送饭来。崔赧尽可能地多睡,用睡眠抵抗肚中的空虚。终于,两个护士在警卫的陪同下,进入房间,给他们拆除眼部的缝线。
黄的白的色块彼此重叠,一片模糊的映入眼帘。几分钟后,视线才恢复正常。
“如果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去咨询台填表,会有人再来帮你们检查的。”护士叮嘱道,他们走后,崔赧从床上起身,焦躁不安地在狭窄的房间内踱步。
关押他们的这间房,面积不大,铁门上有远程控制的电子锁,门上镶嵌的玻璃窗,从里往外看是模糊的,反过来则是清晰的。
“不会一直把我们关在里面的。”林芪拍拍床垫,“来我身边坐着吧。”
崔赧沉默地坐下,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臂,温暖,光滑。在看不见的时刻,触感似乎敏锐不少,说起来,他和林芪的肢体接触并不多,尽管两个人互相喜欢,可她一直保持着貌似独属于她的那种骄傲矜持。
每次在嘈杂纷乱的人群中,一眼就望到她,崔赧便暗自狂喜。她是那样好辨认,他总是想,恐怕不只是他,会忍不住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你能看见了吗?”周围传来的噪声,他恍若未闻。
林芪对着他点点头。
送饭的男人高大强壮,头上戴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面罩。
崔赧狼吞虎咽地吃下他那份餐食,一旁的林芪,则慢嚼细咽,等他吃完,还问:“你还饿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半。”
尽管崔赧仍有些饿,他看一眼林芪,露出满足的表情摇头。
当晚,崔赧沉沉睡过去,半夜忽然被林芪摇晃肩膀给弄醒了。奇怪,他是有起床气的,可在林芪身边,却无论怎样都没有想对她发脾气的冲动。
“好安静。”林芪说话声很轻,她食指竖立在唇边,示意他小声。
她走到门边,示意他跟着靠近。
崔赧不明所以地蹲在她旁边,几分钟后,微弱的响声有节奏地在远处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扇门被打开了?”崔赧不确定的问。
“嗯。”
十分钟后。
率先发出响声的人,来到另一扇门前,叩响了门。
咚咚——咚。
没有得到回应。
林芪看一眼崔赧,借着从门外走廊渗透进来的光线,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咚咚咚——咚咚!她轻轻敲响了门。
崔赧望着林芪,轻声道:“待在这里,有没有一种世界末日已经来临的氛围?”
林芪转过头,打量他一眼。
“我突然想起了诺亚方舟的故事,就是大洪水席卷而来,神留给人类一艘巨船,要求诺亚把所有动物都选择一对带上船,延续生命的火种。”
“嘘——”林芪留神着门外的动静。
崔赧咽下到嘴边的话。“……”
西方人的宗教有虔信的人死后升往天堂的说法,在那里有人们现世渴求获得的东西。崔赧小时候过年,听大人提起一些人是福泽有余,能够荫庇后人。
比如谁家孩子父辈都是农民,到了他这一代,倒是摇身一变,在首都承包帝王坟的翻修工程。当时,崔赧在想,这人承包什么帝王坟,多半是个职业扫墓的。他不信大人讲的八卦,却对此念念不忘,夜里躺在床上梦见观世音菩萨,洒了两滴露珠在他脸上,教他多积善行德,转世回神仙身边当蓬莱童子。第二天醒来,崔赧发现天花板在漏水。
人有福气护身,事事都当顺利。短暂迷信过这个一段时间,步入青春期的崔赧,不再想人是有福还是无福,更多念着公平或不公平。他想,多么不公平,零花钱不如家庭条件阔绰的同学多,凡是人所有的都要和他人比较过才算经得起考验。
他看见林芪从操场走到教学楼楼下,消失在他的视线,两分钟后,她刚好出现在教室后门。紧绷的心情便陡然放松,生活一如既往,没有谁忽然死去或失踪,没有谁遭逢不幸,他来到学校,听老师讲课,写写作业,偶尔抬眼望向她。
星期一到星期五,他想着她兴趣盎然,到了星期天下午,想起她又是另一种滋味。
他向小学生兜售自娱自乐编造的恐怖故事,说放学回家路上的垃圾场,有一件女人穿过的红色连衣裙,常年日久飘在垃圾场旁的楼房上,要是有人半夜路过垃圾场,听见有女人问,“你是我的未婚夫吗?”那条红色的裙子便会罩在你的脸上。如果你是女生,这条裙子便成了你穿过的最后一件衣服,如果是男生,就要做他的未婚夫。吓得几个小学生连连向他保证,再也不走路过垃圾场的这条路。
中考前夕,他去接侄女放学,顺路去望了眼最后一年待过的教室,听见几个小学生在讲,垃圾场的红衣女人。他站在一旁偷听,强忍着向他们打听的冲动。
随口捏造的故事,竟然会在小学生中代代相传。
吓唬人,可称不上是积善行德。
不做好人也没关系。
崔赧忽然脸皮发烫,暗含羞耻,他在幻想他会站出来保护她。假如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会做什么?即便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在很高很远的地方注视着人类,也不见得祂们会庇佑他。人太多了,而神又太少,太过高贵。
他当然不是把林芪认作神明,只是希望,她不会受到伤害,他将让一切危险远离她。
这多么可耻。于是,崔赧低下头,闷闷不乐。爱很简单,渴求回报却心如针扎。他要付出什么,才能换来日后林芪心甘情愿让他做她的骑士,永远爱她,永远保护她。
神佛与蝼蚁,距离他好远。
之后有一次路遇一个落单的小孩,坐在广场花坛边放声哭泣,看着他狼狈地大哭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绝对不能哭得这样丑,两排牙齿间可以看见口水太过黏腻形成的银丝,整张脸都哭红了,五官皱巴巴的,他在一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看他不带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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