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水声缭绕,烟雾弥漫,迟棠紊乱的气息慢慢趋于平稳。她后背倚着木桶,薄唇微抿,如瀑的墨发慵懒地倾泻在肩头,素白的脖颈和锁骨都沾染着点点晶莹,也不知是水珠还是细汗。
舒缓良久,她才想起落荒而逃的鱼青竺。说去东厨拿硝石制一些冰块,怎么不见折返?迟棠并未多虑,她身子疲软,千难万苦从木桶出来,披上长衫,挪回了床榻。
这会儿苏狸敲门,听她应声,才推门而入,随手将装满冰块的木盆搁置在旁,关切地问:“迟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还好,习以为常了。”迟棠没见着鱼青竺,眸光倏而黯淡下去,又听苏狸说,“鱼姐姐兴许着了凉,脸红得厉害。”
“着凉?”迟棠疑她因为自己抱病,神色微凝,便急着起身。苏狸也不阻拦,由着她像醉了酒一般,踩着沉沉浮浮的步子,往鱼青竺房间的方向踉跄而行。
“青竺。”房门未掩,迟棠抬手叩了叩,低声唤她,却不曾听见有人回应。进与不进?她思量了半晌,到底是心头的大石落不下,轻手轻脚推开门。这是迟棠第一次踏进鱼青竺的闺房,没有心思细看,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典型的大褚风格,布置简洁文雅。她绕过屏风和木质的桌椅,目光前移,瞧着帐帘大敞的木床上,鹅黄色的锦被将人捂得严严实实。
迟棠嗓音温润:“青竺。”
以为幻听,鱼青竺拉动遮住头的薄被,迟棠皓玉清秀的面容跃入眼帘,她心脏猛然一颤,语无伦次道:“你,你为何进来?”
“不热么?”迟棠眼帘垂下,瞧着她绯红的脸,不答反问。她刚换了衣衫,抹胸的扣绳没来得及系紧,温软处半遮半掩,鱼青竺自下往上看,更是分明。她在心里暗骂登徒子,又默忖迟棠是女子,才道她轻浮,孟浪。
迟棠见身前的人嘟嘟囔囔不出声,怕她病糊涂了,伸手往她沁着薄汗的前额贴,又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两相对比,似乎自己的温度热一些。迟棠松了一口气,目光下移,正巧撞上鱼青竺瞪圆的双眼,仿佛即刻便能吃了她。
下一瞬,耳畔蓦然炸开:“出去。”
迟棠怔愣,身子还软着,没站稳,往后挪了半步。
“出去,谁允你进来?”声音清脆,中气十足,哪里听得出半点病态?迟棠退后两步,甫一抬头,被软枕砸个正着。她不明所以,想着要不要问清楚缘由,却瞅见鱼青竺又将脑袋蒙住,只好作罢,悻悻然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待脚步声愈发远了,鱼青竺方把锦被掀开,浅色的襦裙汗湿大半。她察觉自己的行为怪异,心里想的也与常人不同。为何看着同为女子的迟棠会面红心跳?最后还无理取闹,把人撵了出去。
左思右想觉得不对,是她,是她举止轻浮,换作男子,定已经将他毒打一顿。鱼青竺找到理由,便彻底放下心,不多时,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竟是到哺时,鱼青竺才完全转醒。洗漱妥帖,她信步踏出屋子,便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烟火味,偏头一瞥,迟棠和苏狸正围坐在院落的桃树下,手里好似拿着什么。
“鱼姐姐。”苏狸先招呼她,指了指迟棠左侧的矮凳。鱼青竺走近,抬了矮凳,坐到苏狸身边。
苏狸自然没看出异样,把手里的羊肉串塞给鱼青竺,由衷夸赞:“你快尝尝迟姐姐的厨艺,味道极好!”她砸巴着嘴,咯咯一笑,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贪吃鬼。”迟棠嘴角也勾起一抹笑,随即目光落在鱼青竺身上,见她吃得认真,于是笑意更浓。
“还有落苏①和豆腐。”苏狸把食盘摆在中间,都是经过烤制的素食,不过佐料,鱼青竺只尝出胡蒜和小葱。桃荀,乃至整个嘉州、葛州的菜肴,从不曾这般搭配。她盯着食盘好奇地问:“这落苏入口绵软,口齿生香,不知如何而来?”
“落苏洗净,放置在炉架上烤至半熟,再用刀将它从中间划开,配以胡蒜蓉,葅菜再烤,最后调入小葱、胡椒、盐,即可。”迟棠翻动肉串,轻叹道,“可惜,没有辣椒。”
鱼青竺从未听闻:“辣椒是何物?”
“类似胡蒜的佐料,桃荀没有。”明朝后期,辣椒方才传入中国,迟棠猜想,这个世界应该没有辣椒。
鱼青竺主动问她:“你的故乡,有辣椒吗?”
迟棠轻轻嗯声。
苏狸咽下嘴里羊肉,随口道:“迟姐姐,你的故乡在何处?我们此番去鲁尔喇沙漠,途经七路八十三州,你可以回家瞧瞧。”
“回不去了。”迟棠见她们投来疑惑的眼光,补充道,“或者说,我也不知如何回去。”
迟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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