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刀刃划过,惊落了树梢的雪。
院中两人,一站一坐,对战了半炷香,胜负已分。
雁衡收刀入鞘,接过帕子擦了擦汗,心中一片畅快。
“功夫倒是有长进。”
他评价了一句,又吩咐道:“常岁,你去查查那个穷秀才,遭了什么事。”
穷秀才......这话真是又刻薄又精准。
常岁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闻声艰难地站了起来......难怪主子关注,郑永此人实在是像当年的那位,想不额外关注都难。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跟徐大人暗中查的舞弊案有关,此人蒙冤,被知州扣了下来。”
原来是个冤大头。
雁衡嗤笑,“此案牵连甚广,借着监考暗中查倒是聪明地很。”
“只是这里头不少枝节跟滕王那边也能扯上点关系,树大根深,一时不好做。”
若是一日不破,那穷秀才怕就要被关一日。
雁衡私心不想他整日在纪云婵跟前晃悠,却更不想纪云婵为此人挂心。
且这人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比当年那位差远了。
纪云婵不至于眼光这么差,图一时新鲜罢了。
雁衡评判完,将帕子一扔,吩咐道:“旁的也就罢了,把他捞出来。”
就当是替他家圆圆还人情了,他心想,他家的。
常岁应声去办。
雁衡瞧了眼日晷,转身往屋里走。
边想着得在纪云婵面前提起才是,他这么宽宏大量,换她两句甜言蜜语不过分吧。
甜言蜜语仿佛已经经她的口说出来了,雁衡勾起嘴角,迈过门槛时不经意地想,什么时辰了来者?
方才瞧的日晷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失笑,摇了摇头,重新转身看了一回。
......
纪云婵对此一无所知,一门心思地铺在棋上。
她握着那个承诺,抛却杂念,浑然不曾深想。
在后来几日的下棋时,都聚精会神,进步飞速。
雁衡瞧她这专注的模样,想逗。
在险胜之后故意板着脸,撩着眼皮打量人,声音是偏冷的低沉:“纪云婵,你是不是......”
可心中有愧的人禁不住这些。
纪云婵瞳孔颤了颤,讨饶般地开口:“将军。”
雁衡性质颇好地抬了抬下巴,笑问她:“是不是回去偷偷练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这么想跟我和好?
又见她面有异色,心里奇怪。
“反应这么大,”他笑意落下来,皱了皱眉,“怕我?”
纪云婵心悬起又下坠、下坠。
她的阿衡在向她示好、向她走近,在修复两人带着裂痕之间的关系。
若她也想离他近一些,那此刻便该嗔该娇,而不是疏离地摇头。
可她要拿他给的承诺刺伤他,那几乎是一种背弃。
于是什么甜言蜜语都像是虚与委蛇,都像沾着毒的香烛,她情愿叫他期许少些。
于是她摇了摇头,将此事揭过去,问他道:“将军还想再下一局吗?”
雁衡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
连日的晴,雪彻底消弭。
窗子外传来鸟扑愣着往里撞的声音,动静大的生生催人,雁衡骂了一句蠢,打开窗子,取下信鸽脚上的信。
这时门外传来常岁的回禀,说是郑秀才的事办妥了,公文呈上来请主子过目。
雁衡打开信纸,随口道:“搁这吧。”
随即一目三行地看完了母亲的回信,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门外传来常岁与纪云婵的招呼声,雁衡将信连同那份公文收起来,抬头时纪云婵走了进来。
“给将军请安。”纪云婵躬身。
雁衡点头,坐到棋盘前,“过来吧。”
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的蓝,揽镜自照时觉得纪云婵许会喜欢。
纪云婵自一进门便瞧见了,她禁不住心跳加快。
彼时那抹蓝总是站在人群中央,却会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向她走来,不管周围人如何起哄。
今时亦如往日。
纪云婵不敢想下去。
她走过去,抬手踌躇半晌,还是握紧了那枚棋子,一双杏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小心翼翼地问:“还是想求将军,我旧时邻居......”
雁衡闻声,很是不爽。
枉他为了今日打扮一番,纪云婵却满心要替那个穷秀才求情。
他抬眼瞥她,指了自己道,“旧时邻居。”
“是住在朔州城西的那个......”
雁衡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纪云婵垂眸,将手中捂热的棋子落下。
两人就此不发一言,静心凝神。
棋盘上的厮杀却逐渐白热化,连来上茶的人都忍不住屏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
相较于当初那一步尚且青涩的险棋,纪云婵如今的棋风明显成熟游刃许多,与雁衡追逐上下,撕咬地难舍难分。
半晌,她抓住一处不明显的疏漏,落下关键一子,正是这一子,叫雁衡气势恢宏的棋子有了颓败之势。
雁衡捏棋的手头一次慢了下来。
纪云婵乘胜追击,紧咬不放。
于是雁衡逐渐不敌,棋子被围追堵截,溃不成军,江河日下就在一息之间。
他轻轻摩擦了两下手中的棋子,最终放了回去。
抬眼看端正而坐的纪云婵,轻巧地说:“你赢了。”
纪云婵微不可闻地自心底松了一口气,又为了郑永的事心跳地极快,心神不宁起来。
今日雪恰化完了,倒是真应景,雁衡忍不住想。
他早就将下棋前的那个插曲忘了,故意没有提答应了她的事,而是对她说道:“先前让你替我写给我娘的那封信,收到回信了,你猜她说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这么唠叨,以前半页纸就打发了她,火眼金睛地问我这是不是你写的。”
雁衡眼微微上挑,带着笑看她,诱哄地问:“想不想看她写了些什么?”
纪云婵心思都堵着,情愿他别对她这么好,被动地想蜷曲叶子的草,越靠近越抵触。
她低声拒绝:“将军的家信,我看不得。”
雁衡出师不利,并不气馁,正想着自个儿开口。
她却突然问他道:“将军说答应我一件事,可还作数?”
雁衡对上她期望又有些闪躲的眼神,心似被羽毛挠过。
“自然。”他带着点笑意,全然不做他想,只一门心思地以为姑娘家不好意思,借着化雪往前一步,于是暗戳戳地点人:“今日雪化干净了。”
纪云婵闻言,无声地闭了闭眼。
是啊,雪化了,本该......
可能能做的都做了,她当值之余,搜罗证据,写状词,递状纸,皆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只剩下求雁衡一条路。
造化弄人。
她留恋地抬眼,冬日的晴空里,清明的光从窗棱间落进来,照在雁衡面容俊朗的脸上。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她所爱之人。
此时他一无所知,含笑地望着他。
纪云婵心刺痛,悲切地觉得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是她罪有应得。
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
良久,她错开视线,低头道:“请将军救救我家城西邻居家的儿子,郑永郑秀才。”
许是方才的视线交错太缠绵,叫雁衡一时没反应过来。
突兀的一句话游荡了许久,才终于蚕食完他脸上的笑意,而后犹如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兜头浇下。
他像是没听清,“什么?”
纪云婵不敢抬头,起身在他面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求将军救救郑秀才。”
一举一动都生疏地仿佛燃烧着两个人间的情分。
雁衡声音发哑,自欺欺人:“纪云婵,我再问你一次。”
想到这些时日的亲近都是他自作多情,雁衡胸腔起伏,目眦欲裂地看着她。
你若是就此收回去,我便既往不咎。
可纪云婵对此置若罔闻,她执拗地保持着那个磕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室内日光如水,目之所及,能瞧见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灰尘。
雁衡垂眸,在这场拉锯战中心越来越失望。
“为了一个穷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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