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百里惊池回来了,手里倒提着一只还在滴血的肥硕山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淡了山洞里原有的草木气息。
他步履沉稳地走进山洞,对坐在干草堆上的慕繁星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角落,沉默地架起篝火。
剥皮、去脏、串上树枝,动作利落得近乎冷酷。
很快,火焰舔舐着鸡肉,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爆响,一股霸道浓烈的肉香强势地弥漫开来,几乎要盖过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填满了整个幽闭的洞内。
孩子刚刚吃饱,在慕繁星的怀中沉沉睡去。
慕繁星只觉浑身黏腻,汗水浸透的里衣紧贴着皮肤,难受得紧。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刚欲起身,目光却猛地定在不远处,一个天然的石槽里,盛满了清澈的、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清水!
慕繁星心头一震,倏然看向那个背对着她、专注翻烤山鸡的男人。
火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背影。
他仿佛毫无察觉,可慕繁星知道,这洞内的一切,都逃不过他完全消化龙丹后的敏锐感知。
“……谢谢。”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对着那背影说道。
“你替我生了孩子。”百里惊池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回头,只专注于眼前的火焰,“不必说这两个字。刚生产完,别受凉,简单擦拭即可。”
那语气,像是在陈述一条与己无关的规则。
“我知道。”慕繁星低应,走到水槽边。指尖触到温热的水流,心底那点微弱的暖意又悄然升起。
她拿起布巾浸湿,仔细擦了脸。
犹豫片刻,终究是背过身去,微微解开衣襟,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擦拭起黏腻的身体。
山洞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她自己压抑的、细微的水声。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的“存在”,即使他并未真正投来视线,无形的压力让她指尖都在发颤。
刚擦拭完,一件尚有余温、盛着金黄浓郁汤汁的木碗便递到了她面前。
慕繁星抬眸,撞进百里惊池深不见底的眼底。
“儿子不能挨饿。”
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涟漪。
慕繁星低下头,捧起碗。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四肢百骸。
吃饱喝足,她躺回孩子身边,指尖轻轻描摹着婴儿酣睡的轮廓。
洞外,狂风如野兽般嘶吼,卷过山石缝隙发出凄厉的呜咽,洞内,篝火是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阴影。
慕繁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洞口。
百里惊池靠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目光穿透黑暗,警惕地投向洞外肆虐的风暴。
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几乎笼罩了半个山洞,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感。
慕繁星盯着那道身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他还留在这里,是责任?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他又能留多久?
第二日,慕繁星是被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惊醒的。
心脏猛地一缩,她瞬间睁开眼。
孩子小脸涨得通红,闭着眼,小嘴张得大大的,哭声震得山洞嗡嗡作响。
是饿了吗?
慕繁星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动作已比昨日熟练许多。
她掀开衣襟,将孩子抱近,果然,哭声戛然而止,小家伙凭着本能急切地凑上来,用力吸吮起来。
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慕繁星下意识抬头,便见百里惊池大步流星地走来,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正抱着孩子喂奶的慕繁星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
那深邃的眼眸中,某种汹涌的、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慕繁星身体骤然绷紧,一股巨大的羞窘感席卷全身。
尽管他们曾有过肌肤之亲,尽管在万妖山他们日日相伴,但那时他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堪的前尘。
此刻,恢复了记忆的百里惊池,那目光里的审视、探究,以及她无法解读的暗流,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慕繁星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体往阴影里侧了侧,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百里惊池偏过头,视线死死钉在粗糙冰冷的岩壁上,下颌线绷得极紧。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孩子满足的吞咽声细微可闻。
半晌,百里惊池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洞外我布了结界,不要出去。”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疾步冲出了洞口,身影瞬间被洞外的光线吞没。
慕繁星张了张嘴,“你要去哪……”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只余一片空茫。
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
他还会回来吗?
恢复记忆的百里惊池,那个曾决绝地说“再无瓜葛”的男人,还会回来吗?
孩子吃饱后睡去。
慕繁星便静静看着孩子睡脸,思绪万千。
然而没过多久,孩子突然醒了又大哭起来。
慕繁星手忙脚乱地抱起孩子,忙哄着:“宝宝,怎么了?又饿了吗?”
她试着再次喂奶,小家伙却倔强地把头扭开,哭声愈发响亮,小身体在她怀里扭动挣扎。
慌乱中,她感觉孩子臀下一片濡湿!
是尿了!
百里惊池那件被撕开包裹孩子的外袍,还剩大半叠在草榻上。
慕繁星急忙扯过,手忙脚乱地撕下一块相对柔软的布片,小心地给孩子换上。
换上干爽的布片,孩子的哭声随即止住了。
他睁着那双乌溜溜、纯净得不染尘埃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慕繁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慕繁星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在那柔嫩的小脸蛋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目光扫过篝火旁,那里放着一盆水。
她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水温竟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是百里惊池准备的?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又是一动。
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
她拿起干净的布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孩子柔嫩的小脸蛋。
小家伙似乎很舒服,小身子惬意地扭了扭,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挥舞着,最后竟软软地搭在了慕繁星的脸上。
篝火的光温暖地跳跃着。
慕繁星的心被一种奇异的、饱胀的情感填满。
她轻轻握住那只小小的手,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柔嫩的脸颊,“宝宝,你是妈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孩子的小嘴无意识地咧开,仿佛回应般发出几声模糊的“咯咯”声。
慕繁星轻轻拍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孩子在她温柔的安抚下,再次沉入梦乡。
慕繁星抱着这小小的宝贝,目光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投向那空荡荡的洞口。
当百里惊池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洞口时,慕繁星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
她抱着孩子站在那里,目光穿过洞内明暗交界的阴影,直直地落在百里惊池身上。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骤然亮起的光芒,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劫后重逢般的欣喜,像一道灼热的电流,毫无预兆地劈中了百里惊池!
一股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悸动猛地攥紧了百里惊池的心脏!
在他遥远而灰暗的童年记忆里,家是最奢侈的妄想。
父不认,母无踪,他像野草一样独自挣扎求生。
被欺辱时无人庇护,挨饿受冻时无人问津。
那时心底最深的渴望,不过是能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归处的地方。
而此刻,眼前的女人,怀里抱着他血脉相连的骨肉,就那样安静地守候在山洞里,在他归来的瞬间,眼中燃起的光亮,像一幅他只在最深沉的梦里才敢描摹的画面。
百里惊池的目光沉沉地锁在慕繁星身上。
四目相对,似有无声的汹涌的暗流在激荡。
“这木车是……?”
最终还是慕繁星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落在百里惊池身后那个简易却崭新的木板车上,木车边缘带着新鲜的木茬,散发着清新的松木香气,车把上缠绕着坚韧的藤蔓。
百里惊池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眸光微动。
他先从怀中掏出几个鲜红饱满的野果,放在一旁平整的石块上。
“孩子太小,”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万妖山处处杀机,迟则生变,即刻启程,出山,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像重锤,狠狠敲在慕繁星心上!
那时他斩钉截铁的“再无瓜葛”言犹在耳。
如今,他却主动说出了回家。
他忘了?还是,改变了?
慕繁星压下翻涌的心绪,用力点头:“是该回家,早该回去了。”
百里惊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又道:“吃完果子就走。”
“我不饿!”
慕繁星几乎是立刻回答,语气急切,“现在就走!现在就回家。”
“回家”两个字被她念得格外清晰。
百里惊池不再多言,只深深看她一眼:“上车。”
慕繁星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坐上了那辆散发着新木清香的板车。
百里惊池眸色一沉,掌心涌出一团凝实的黑色流光,那光芒迅速蔓延,如同活物般将整个木车包裹起来。
霎时间,木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平稳而迅疾地向前滑行起来。
他身形一闪,稳稳落在慕繁星身侧。
车外,景物化作模糊的色带向后飞掠,树木、怪石都成了扭曲的幻影。
然而被黑气包裹的车内,却异常平稳,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安静得只剩下孩子细微的呼吸声和两人之间无声的沉默。
万妖山那压抑的出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木车如同挣脱牢笼的黑色闪电,冲破无形的阴霾,疾驰而出!
冲出万妖山的那一刻,仿佛连天地都为之一清!
阴郁沉重的天空瞬间被明媚取代。
微风裹挟着山野间花草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将万妖山内那深入骨髓的阴森湿冷彻底驱散。
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
百里惊池抬眼望了望天色,金色的阳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回云归宗路途尚远,山下有集市,寻家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好。”慕繁星轻声应道。
两人并肩向山下走去。
孩子在她怀里睡得安稳,她抱着这沉甸甸的小生命,每一步都走得极缓极稳,生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忽然,走在前面的百里惊池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发一言,直接伸出双臂,将孩子稳稳接了过去。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婴儿的小脑袋舒适地枕在他臂弯,然后一言不发,抱着孩子继续前行。
慕繁星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悄悄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市集的喧嚣热浪扑面而来。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叫卖声、讨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乐章。
“阿娘,我要那个糖人儿!要小老虎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兴奋地指着不远处晶莹剔透的糖人摊。
“好好好,给你买小老虎!”母亲宠溺地笑着回应。
“新鲜的灵果嘞,刚摘的,又大又甜,吃了延年益寿!”
“香喷喷的煎饼!客官来一个尝尝?”
慕繁星在万妖山那与世隔绝的生死之地挣扎了十余日,此刻骤然置身于这鲜活热闹的人间烟火中,恍如隔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食物、香料、尘土和阳光的味道,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突然,百里惊池在一家装潢雅致的布纺前停住脚步,径直走了进去。
慕繁星微怔,随即跟上。
掌柜是个眼明心亮的中年人,一见百里惊池气度不凡,立刻堆满笑容迎上来:“贵客光临!不知需要些什么?小店绫罗绸缎、各式成衣应有尽有,保您满意!”
百里惊池目光扫过身旁的慕繁星,语气平淡:“照她的尺寸,选一身舒适的成衣。再要一身初生婴儿的衣物,料子要最柔软。”
掌柜脸上的笑容更盛:“夫人好福气!刚诞下麟儿吧?您这身段恢复得可真好!这位公子龙章凤姿,与夫人您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快,带夫人去内室量尺寸!”他一边指挥着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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