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营帐,幽暗的烛火,门口的帘子垂下,床榻上铺着黑灰色貂皮大麾。
夜间风大,厚重的门帘簌簌招展,胡、李二位监正侍立床头,手抄在襟下道:“大殿下醒了。”
凌贺之敛神,从监正的裙裾处颤栗地望向坐在红木平头案,桌面上放着银盆,边缘搭着沾血的帕子。
案旁姿态挺直的国师,正抱着二皇子将死的兔子,她微偏过脸,如月皎皎的眸子望向榻上的大皇子。
凌贺之咬牙,目露凶光,两位监正噤若寒蝉。
国师今日本可不涉这一趟浑水,陛下与大皇子的父子情谊远比想象中的复杂,隔着谢家军上万铁骑,隔着雪妃娘娘的命,隔着帝王猜疑,有些话不好由人来从中斡旋。
明蓝蕴淡淡道:“鞭子和板子,前者自己出手,伤的是皮肉之苦,后者出手,容易伤入骨髓。”
伤筋动骨百日起,今年的冬季又比往常来得凶猛。
“二十板,”明蓝蕴谈及此处,语气严肃,“大人都受不住,更何谈是风寒刚痊愈的大殿下。”
凌贺之怔忡,宛若钟鼓在耳边作响,此人是为了帮自己?
明蓝蕴又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两位监正心道不过就是害死一只兔儿,但国师面上怒意明显,便也没有说话了。
明蓝蕴淡淡地看了一眼凌贺之,依旧沉默,抱紧了怀中的兔儿。
灯芯在风中晃了晃,一室缄默。
凌贺之低声说:“不过是一只兔子……”
明蓝蕴斜眸,讪笑嘲讽。
这不是兔子,这是陛下对二皇子的宠爱。
动兔子便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不过这不是凌贺之最大的问题。
“小宫女失职,但殿下参与其中,想要独善其身将其推出,非君子所为。”
凌贺之紧握拳头,选择沉默。
明蓝蕴开口说:“殿下先行休憩吧,本君会试着救救这兔子。”
兔儿吃了生水,容易腹泻而死,需要仔细看护,一是取暖护肚,二是按需喂食,三就看殿下你的气运了。
此兔若是活了,他剩下的十鞭便可免了。
凌贺之终究年幼,心情复杂地睡去。
而两位司天监正困顿,匍在一侧的皮毛毯子中睡了。
明蓝蕴照顾了一夜的兔子。
晨曦涌入门帘罅隙中,凌贺之艰难睁眼,眼帘似有千斤重,见雪白小兔在地上围着明蓝蕴蹦跳。
凌贺之想,她……把兔子救过来了?
是想要帮自己挽回过错?
明蓝蕴抱起蹬腿的兔儿,让二位监正送到二皇子营帐中。
胡监正笑意盈盈:“二皇子昨夜可哭红了眼睛,今天看到兔子没死,估计要来见国师呢。”
明蓝蕴轻笑:“不必找我,我等会儿过去,你们先嘱咐二殿下仔细看护。”
凌贺之趴在床上听着众人口中体现出来情深融融的师生情,攥紧了身下褥子。
明蓝蕴叫侍卫端来了热水和新褥子:“大殿下需要卧床,床单要干燥整洁,以防褥疮。”
侍卫点头:“国师放心。”
说罢,明蓝蕴便出去了。
明蓝蕴去寻了陛下,陛下此刻正和二皇子在看兔子。
明蓝蕴随着殿直进入营帐内,行礼:“明蓝蕴给陛下请安。”
陛下逗弄着二儿子,摆摆手:“国师,何事?”
明蓝蕴似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李尚宫,再直言不讳:“大殿下生性桀骜,秋猎围场杀戮气重,易影响心性。”
皇帝嗯了一声,他虽认可大儿子的英特,却也认为凌贺之杀戮气息过重。
“国师所言不假,”皇帝再问,“国师,可有何等法子?”
明蓝蕴拱手呵腰:“便由蓝蕴替前少傅代为管教数日,抄书戏字,陶冶心性,日后大殿下方能成为其他皇子皇女的典范。”
皇帝颇为满意,允了。
正好教教凌贺之的字,把错字改正。
李尚宫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蓝蕴一眼。
等从营帐出来,李尚宫喊住明蓝蕴:“国师留步,您事务繁忙,又要教导皇子,当真劳累。”
“皇后娘娘心系您,若是国师有何吩咐,请尽管直言。”
明蓝蕴道谢,与她虚与委蛇一番,说到凌贺之便谈起了明蓝蕴的小弟,道小弟远在故乡,年少时也像大皇子这般没个玩伴。
李尚宫恍然:“国师许久未回故土,思乡亲切。”
明蓝蕴轻笑:“只是想念阿弟,多谢皇后寻名医治疗。”
李尚宫也笑。
大皇子的营帐里。
瘦弱的身形躺在榻上,耳旁嗡嗡作响,背上刺疼,他艰难爬起来,盯着门帘,仿佛能从上头看出明蓝蕴的影子。
昨日种种,国师居然在帮自己?
不,国师帮过自己数次。
心中怨恨她的凌贺之也隐约看得出来明蓝蕴和皇后并非利益绑定在一处,二人貌合神离。
凌贺之因疼又倒在床上,半阖着眼,目光溃散地看着门口。
国师此刻想必和二皇弟在一处,师徒情深,笑意盈盈。
至于自己,是早就被父皇抛弃的弃子。
昨夜照料,可能在国师眼中不过是例行照顾。
块垒使人倦,凌贺之面如死灰地怔怔地看着门口,看着,看着……
门帘被掀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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