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令人烦躁的声音再一次从侧方传来。厚实的隔音墙效果依旧微弱,男人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那声音还是阴魂不散地涌进他的耳朵里。
男人已经忍受从邻居那里传来的噪音三天了——自从他搬进这里开始,每天晚上的这个点,小孩子乱拍鼓的声音就会准时响起。一下又一下,好像根本不会停。
搬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邻居不太对劲,把房子转租给他的那家人在他签合同那天鬼鬼祟祟地扯着他,说隔壁可能在养鬼婴。
养鬼婴,这男人当然有听说过。把没能出世就夭折的胎儿用畜牲的胃包起来,肚子上绑一根红线,再放进水里拿进神龛供着,日日夜夜点着香火、放上祭品供胎儿吃喝,就能让胎儿成可以长大的小鬼。男人不信到了这个年头了还有人干这种事,所以很无所谓地签了下来。
现在倒好,不是养了个鬼婴,怕是养了个烦人的熊孩子!天天拍鼓,他们家的人也不嫌吵!
那小孩的鼓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动静大得吓人,他只在外出表演的大鼓那听过这种架势。可这年头还有哪个会给小孩玩大鼓啊?
噪音钻进耳道,又一路爬上大脑,敲击着状态本就不太良好的神经。男人忍无可忍地摔下耳机,几乎是用冲刺的速度跑到了邻居家的院门前,用力敲了三下。
“你们家有人管小孩吗?一天天在那里拍鼓拍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是戏班子呢!你们到底管不管!你们不管我替你们管!”
铁门后头没动静。男人一肚子的火到了这里有翻涌着上了脑袋,料定这家人打着装死的算盘之后直接上脚在门上踹了一脚。
“听不见是吧——”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踹出去的脚就踹了一个空,那铁门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缓缓地敞开了,露出后头绿油油的草地。男人刚才还气势汹汹,但真看到门开了反而气势猛然弱了下来,尴尬地把脚收了回去,张望着里头开门的人。
没人,院子里头没人。可要是没人在,这门是怎么开的?
男人大胆了点,走进去几步左右看了看——真的没人,就连进屋的正门都没开。
“怪了……自动门?也不像啊……”他一边嘟喃着一边转头走出去,结果才迈出一步,一只小鼓就这么在院子里头冒了出来,还在地上微微打着转,简直像是有人刚抓着它丢下来。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那股熟悉的寒意又从脚底冒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更加彻底,简直是把人丢进了冰柜的冷,让他直打哆嗦。
鼓的颜色很漂亮,上面的涂料带着很明显的笔触,一定是后头又自己补过色。但落在男人眼里,这只艳丽过头的小鼓就像是恐怖故事里头的陷阱,正等着他走过去。
这院子真邪门……说不准这一家子都邪门!难怪房租这么便宜!
男人强行调动自己的腿往后退,那只鼓就这么安静地待在院子中央,好像一个活生生的物件在盯着他的动作。
活的、活的……这个念头不断往他脑子里钻。
一只普通的小鼓,真的能这么响吗?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想把口水咽下去,却仿佛失去了对自己喉咙的控制,只能不停发出漏气一样的气音。
走,快走,得快点离开这里……
“咔哒。”
这是门上锁的声音,男人每天晚上下班时都能听见。与此同时,他绝望地感受到自己的裤腿被拽了拽,有什么很轻的东西正扯着布料往下坠。他梗着脖子,眼球都不敢转动一下,缓缓地把身子扭过去——
半个头骨凹陷下去的婴儿正趴在他的领口,身子干瘪得像是一把木柴,轻轻一拨就能弄断了。婴儿用细长的、蹼一样的手抓住那薄薄一层的布料,仰着那张流淌着恶心混色液体的青白的脸,开口问他:
“叔叔,你不留下陪我玩一会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手机上的数字跳动,前面的那一行变成了“10”。公交站的灯光昏暗,穿着正装忙碌了一整天的黑发青年按下关机键,宣布正式结束今天毫无进展的找工作任务。
卡着点坐上最后一班公交,他总算是赶在数字变成“12”前回到了家门口。
铁门关着。黑发青年伸出去的手在看到关紧的门缝时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钥匙。
林书渝,民俗学专业毕业生,目前正在努力寻找工作中。简历平平无奇,学校平平无奇,家庭情况平平无奇。除了一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面试官的注意力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三分钟。
但只有他知道,那个在档案上的描述为“和谐友爱、普通小康家庭”的家庭简述一栏到底撒了多大的谎——
钥匙捅进锁扣,尖锐的尖端戳进了某个柔软而粘腻的东西里。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钥匙完全捅进去,无视从锁孔里渗出来的暗红液体开始转动,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夜晚的街道上极其明显。
林书渝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但暂时没有心思去管——反正就算被听到了,把这东西放进来的小家伙也逃不了。
他能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敲鼓声,这让他在进门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邻居家的方向。
灯亮着,门却是敞开的……这个邻居应该也要搬走了。他收回视线,在心中淡淡地想道。
铁门向两边打开,露出后方堪称混乱的场景。林书渝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呆板地敲着小鼓的男人,还有在他进门的下一刻就故作无辜背起了手的干瘪婴儿。
“念念,你又把人引过来了?”
没错,他的弟弟并不是个人类。如果为他检查简历的辅导员知道这件事,估计会直接指着“普通”两个字晕过去。
婴儿瘪起嘴唇,老树皮一样干枯的嘴皮因为他这个动作簇簇地落了下来,混进那些淌到身上去的液体里,把它们变得更加粘稠。
“他来踢我们家的门,很坏,念念只是想要他停下来。”
林书渝定定地注视着他,很显然一个字也没有相信。婴儿察觉到了他目光里的情绪,努力仰着自己的头,试图用空洞的眼眶让林书渝心软。
“我没有要吃掉他,只是想让他拍拍鼓。”
就像是要印证他说的话,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地上的男人痴痴笑了起来,双手软趴趴地在鼓面上乱敲着,把薄薄的鼓皮打得通红。下方的红血管涌动着,隐约还可以看到里头有几根已经断开来。配合上男人高大的体型,竟是显得这面鼓有些可怜。
林书渝叹了口气,朝小鼓招了招手,就像是在呼唤着某只活物。
鼓面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即涨起巨大的气泡,一张一缩,如同青蛙呼吸时的脸颊。每次变化时都会让鼓身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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