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阔的一楼客厅里,不一会就聚集齐了自建楼的所有住户。
“蔡岛嘉出去了?”戚迪问。
“他昨天就退租了。”何阿婆说。
“退租?为什么?”
“不知道。”何阿婆硬邦邦地说,“他不在还用查吗?我们只有一个租户了,查她的不就完了?”
客厅里闷热得发钝,老吊扇吱吱地转,吹不散八月的暑热。光从窗纱里筛进来,落在地面,像被撕碎的信笺。在短暂的沉默后,戚迪的视线扫向在场的其他人:“……从年纪最大的人开始登记,其他人先到院子里等。”
“为什么要单独登记?”何阿公的眉头堆叠起来,他停顿片刻,“是出了什么事吗,戚警官?”
“一是为了信息准确,二是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戚迪无视了众人脸上显而易见的抗拒,自顾自地在长餐桌上坐了下来,摊开一个干净的登记簿,“何阿公留下,梁芸,你带其他人去院子里等。”
徐朝颜一开始没料到戚迪会进屋,现在正站在黑色行李箱前,试图用屁股把箱子不知不觉地推进厨房。直到梁芸冷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得不干笑一下,放弃了行李箱,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向前院。
“坐吧。”戚迪朝眼前的何阿公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们都是老熟人了,用不着紧张。”
“我没有紧张,只是想不到,在上班时间喜欢‘巡逻’到公园和老人们下象棋的你,会是坐在这里‘流动人口清查’的人。”何阿公笑了笑,拉开磨得光滑发亮的木椅,在戚迪对面坐下。
“我哪天不在路上?下棋的是幌子,看人、记脸、听风声才是活儿。”戚迪撕下一张空白的登记簿递给他,“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看,再把表填上。”
何阿公从唐装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从桌上推了过去,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性笔填表。戚迪冷眼看着,他写出来的身份证号码,和证上分毫不差,照片也对得上。
“你们搬来也有两年了吧?”戚迪问。
“还不到两年,快了。”
“那箱子是谁的?出远门啊?”
何阿公戴上笔帽,微笑着将表格推给戚迪:“填好了,你看看。”
戚迪接过表格,随手抖了一下,目光依然盯在何阿公脸上:“说起来,之前的猴手,知道是谁放的了吗?”
“还是不知道啊,不过幸好,后来也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何阿公笑着说,“就像警官你说的一样,也许是对我们家不满的人的恶作剧吧。”
“恶作剧?”
戚迪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看着何阿公表格上的出生日期:
“何志国,你是□□前的最后一批大学生。就算你的妻子不懂法,你也应该懂吧?知法犯法,比不知而犯,在法律上要恶劣百倍。”
何阿公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那只猴手究竟来自哪里。”戚迪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当昨夜产生那个惊人的念头后,猴手事件立马浮现在戚迪的脑海。
那真的只是个恶作剧吗?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八里村派出所,冲到档案室值班人员的面前:“之前有个猴手放在这儿,你们转移了没有?”
“第二天就转移了啊。”值班人员无辜地看着他。
“靠。”
他也顾不上解释,转身就往外跑。坐上那辆老旧但皮实的巡逻车,他冒着夜色来到市局技术处,要求对猕猴前肢再次进行检验。当晚值班的法医恰好是他的熟人,在他的恳求下,加班加点给他做了第二次检测。
“那只猴手,虽然表面覆盖着花盆土的石英砂和肥料晶点,但内层为污水生物膜,不但检测出了粪大肠菌群,还在甲隙里发现了厕纸纤维。”戚迪看着何阿公,缓缓说道,“这说明被埋在花盆之前,它应该在下水道里待过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想起了换锁那天你妻子说的话——”
何阿婆喋喋不休的抱怨回响起来。
“现在的房东不好做啊,戚警官,我跟你讲,那个蔡岛嘉就不用说了,没有少爷命偏有少爷命,天天换着法子给我提要求,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钱又不肯多给,上次还因为拉屎太硬把我三楼的厕所给堵了——”
何阿公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
“种种迹象表明,这只猴手应该最早出现在你们家的下水道里。于是我问了所里的水管工,问‘假如建筑内的下水道堵塞,管道里的垃圾能不能通过外部的管道偶然流入’,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何阿公没有说话,戚迪也不在乎,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不可能。”
“下水系统的水流大多是由内向外,如果某个东西是在建筑支管里出现,那它只能是从建筑内丢进去,结果被卡住。”
“所以,我猜这只猴手是被某个人塞进马桶,强行冲入下水管道造成了堵塞。这么大的东西,能勉强塞进管道就已经很不容易,更别提被冲太远。因此最初塞入猴手的地方,应该就是三楼的厕所。”
“当初我以为这只猴手,是为了恐吓你们何家的其中一个,现在看来,它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戚迪说,“就像你们一样。”
“这栋楼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半晌的沉默后,何志国垂下了眼眸,那些深深的眼纹也跟着一起垂了下来,就像有人给心灵的窗户挂上了帘子。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说。
蝉鸣阵阵,压倒了街道上的喧嚣。粗壮的槐树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却抵不过还有热浪卷席而来。树下没有人说话。梁芸的存在让一切语言都变得无用。徐朝颜用脚尖碾着脚下的石头,神色不安,不时看向敞开的入户大门内的景象。朵朵在用树枝扒拉着树上一只蝉蜕,何序拉住她的手,低声说:“别弄了。”
何阿婆只是沉默地站着,直到何阿公走了出来,两人的目光在明亮的阳光中相汇。
“去吧。”梁芸说。
何阿婆动了,趿拉着塑料拖鞋,一步步走进客厅。
“坐吧。身份证,然后填表。”戚迪说。
何阿婆甩出身份证,扯过表格,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上了名字和身份证号码,然后勾了几个选项,把表格扔了回来。
“其他的呢?”戚迪看了一眼表格。
“看不懂。”何阿婆冷冷说,“小学没读完。”
他从她身上感觉到强烈而尖锐的防备,就像视死如归的战士,已经准备好抱着炸药包和他一起毁灭。
“那就先填这些吧。”戚迪说,“让下一个进来。”
何阿婆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眼神瞪向戚迪,他低头装作看表格。片刻后,何阿婆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门外。
下一个是夏禧。她杵着盲杖,慢慢拉开椅子坐下,对着斜对面的空气笑了笑。戚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表演。
“把墨镜摘下来。”他说。
夏禧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需要我帮你摘吗?”戚迪再次说道。
“……不用。”
夏禧终于伸手取下了墨镜。那种刻意笨拙的伪装从她身上消失了,她摆正了身体,直视着戚迪。
他早该发现的。
“既然眼睛没问题,为什么要假装盲人?”
“为了钱呗。”夏禧用轻松的口吻说,“人们总是愿意给卖唱的瞎子多点赏钱。”
“你的孩子也是假的?”
“是真的。”夏禧说,“只不过已经死了。”
“……我会核实的。这栋楼里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只是个租户,除了我房间里的事,我都不怎么清楚。你们警察还会管这种小事?”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神是讥诮的,带着一丝敌意。
戚迪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下一个。”
下一个是何序。
他走了进来,平静地坐到戚迪对面。戚迪把表格递给他,索要身份证。
何序拿出身份证,轻轻放到身前的桌面。戚迪看了他一眼,探出身拿走了证件。照片和他一模一样,但证件上的姓名一栏,却是写的“陈序”两个字。
戚迪抬眼看向何序,后者也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是何志国和何秀英的儿子?”
“不是。”
“那你怎么住在这里,对外宣称是他们的儿子?”
“扶养失独老人犯法吗?”
戚迪笑了。
“扶养失独老人不犯法,但帮助失独老人犯法,也是犯法。”
五分钟后,陈序走了出去,和被叫到名字的徐朝颜擦肩而过。徐朝颜停下脚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序,他动了动嘴唇,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梁芸,她锐利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两人。
“……按你想说的去说吧。”他说,重新走向树下。
徐朝颜忐忑不安地走进客厅。
“坐。”戚迪笑道。
她犹豫了一会才坐了下来。
“你知道其他人都说了什么吗?”戚迪问。
“我怎么会知道?”徐朝颜干笑两声。
“你可以猜猜啊,多有意思不是。”戚迪说,“来吧,身份证拿出来,把表格填了。”
徐朝颜慢吞吞地交出她的身份证,又拿着那张空白表格,眉头紧皱,逐字逐句地看着,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商业欺诈条款。
“那行李箱是你的?”戚迪问。
“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