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午时二刻,段凌身披麻衣,手捧牌位在前,六十四名青衣执引魂幡请灵在后,为段国公世子段霈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压地银山般出了段国公府。
哀乐齐鸣,悲哭震天,待段霈的棺椁出了府前长街,段国公段冕与夫人严氏,以及肃王妃段颜在内的十来位段氏亲长,各自乘着一顶缟素小轿跟在了队伍最末。
周遭的百姓闻声纷纷出来围看,见声势如此浩大,不由咋舌私语起来,议论登仙极乐楼凶案有之,遗憾段霈短命无福有之,更有人细数起段霈生前诸多谣传,嘈杂声中,百姓们如潮水般随着队伍涌入了朱雀大街。
冯筝和李同尘带着七八个国公府护卫策马走在队伍最前,他腰戴佩剑,着玉白素衣,满脸悲戚地为送丧的队伍开路巡道。
段霈虽是小辈,但因是段国公府世子,他的丧仪各门各府皆未大意,每路过一道街口,都可见彩棚高搭,设筵张席,皆是与段氏交好的王侯世家所设路祭,更多有各家家主着素服在道旁礼拜,尤显得这场大丧悲动长安。
迎着冬末暖阳,在凄婉的哀乐声中,白茫茫的队伍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
李同尘策马行在冯筝身边,哀声道:“如今谋害段霈的凶手还没抓到,也不知今日下葬之后,他九泉之下能能否安宁——
冯筝面有余悲,开口语声尤其低沉,“无论如何,人要先入土为安。
李同尘又回望身后仪仗,“刚才看到定西侯府的路祭了,但未瞧见高晗兄弟,寄舟本是要来的,可那日肃王说话太过诛心,寄舟又旧疾复发,便送不了段霈了,哎,我们这些人说来都是一起长大的,虽是自小吵吵闹闹的,可就算他们这些入朝的以后政见不同,境遇不同,可我也想着三五十年后,我们都白发苍苍了,那也还是我们这一群人,儿孙满堂,看着儿孙们笑笑闹闹,寄舟旧疾难愈,还老说自己活不到而立之年,可谁能想到,第一个走的竟然是段霈——
李同尘生性纯良,平日里不拘小节,可生死之事还是头一回经历,更别说这事他还有些责任,言毕他又叹一声,“冯筝,你心底只怕更难受吧,段霈虽有段凌这个弟弟,可他待你也是真的尽心,你这两年连番经历生离死别,可真是苦了你,今日大丧之后,你好好歇两日,等鹤臣那边的消息便可。
冯筝应是,“你放心,今日段霈入土为安,我也算放下了心中大事,等丧仪结束,我确是懒得去衙门了……
说至此,冯筝举目望向城南,“得走快点,不然赶不上吉时了。
他策马而去,
先令武卫们清出主道身后仪仗见他跑马行得快也不禁加快了步伐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德门已是遥遥在望。
冯筝勒马午后的阳光映得他眉目亮堂李同尘这时策马跟上来道:“不必着急时间是足够的走快了吉时未到反而坏事。”
冯筝定定地看着明德门点头“好现在是不必急了。”
他说话间放缓马速李同尘也与他并轡而行不多时城门已近在眼前冯筝紧了紧缰绳回头吩咐道:“马上要过城门了进出的百姓多大家走快些——”
武卫们回头传话冯筝看一眼城门门洞缰绳一紧便要先一步出城可就在他即将扬鞭的刹那一道高喝自身后传来——
“大理寺办差闲人退散!”
突兀的喊声盖过了哀乐惊得冯筝和李同尘纷纷勒马待回头看去便见九思策马开道在他身后竟是裴晏带着数个大理寺差役疾驰而来。
李同尘纳罕“鹤臣这时带着大理寺的人来送段霈?”
冯筝在旁听见这话握缰绳的指节猛地攥紧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又疾快地镇定了下来
两句话的功夫十来匹轻骑路过缟素仪仗直奔到了他们跟前。
李同尘调转马头迎上来“鹤臣!你来送段霈?!好大的阵势段霈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裴晏勒马目光越过李同尘直直往他身后看去“冯筝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冯筝在马背上拱手“裴大人今日我是来帮忙治丧的今日是段霈大丧出殡之日我陪着出城等段霈下葬之后我便会返回。”
李同尘不解道:“怎么了鹤臣?你这是——”
裴晏看他一眼又对冯筝道:“有同尘在今日你不必帮忙了有些事要你立刻随我们返回大理寺做个交代——”
李同尘一惊“什么?现在?”
冯筝也似是愣住他又亮了亮手臂上的缟素“裴大人一定这么急吗?今日是段霈的大丧虽说不是缺了我就不行但这么大的日子我还是想好好送段霈一程且今日我身上担着责任到了墓地我也还有差事这些世子都不知道。”
李同尘也跟着道:“是啊鹤臣当真要急在这一时吗?不管怎么样先让段霈入土为安要紧啊。”
裴晏盯着冯筝“看来你是不愿配合了?”
此言一出九思带着人马围了过来这一围立时占了大半主道段国公府的丧仪队伍亦被挡了住段凌老远就
瞧见不对,本以为到了跟前大理寺定会让路,却又眼睁睁看着冯筝被围了住,想着连日来冯筝为了段霈的丧事操劳,比他这个亲弟弟还尽心,段凌手一抬,令身后的扶灵队伍停了下来。
“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若要问证,请裴大人缓缓时辰,今日我大哥出殡,这点面子大人应会给吧?时辰不早了,若在此耽误就要误吉时了——
段凌言辞切切,裴晏盯着冯筝的目光却仍是寒肃,眼见前头生了变故,两个武卫忙策马向队伍最后而去,这片刻功夫,段国公夫妇也得了消息,一听裴晏亲自来人拦阻,二人与段颜连忙下了轿子朝队伍最前赶了过来。
裴晏道:“段凌,若由着他给你哥哥送葬,只怕你哥哥入土也难安。
段凌面色微变,“这话何意?
段国公老远听见这话,上前来道:“鹤臣,这是怎么了?冯筝连日来帮着我们治丧,今日是最后的大丧,傍晚时分就可回来,怎地非要此刻请他去衙门?我知你是好意,可眼下没有比让霈儿安息更重要的。
段国公隐隐做怒,近百人的队伍与围看的百姓们也面面相觑。
见冯筝一脸泰然之色,裴晏寒声道:“国公爷,让谋害自己的凶手为自己送丧,段霈只怕难以安息。
嘈杂的声音猝然一静,很快,又水入油锅似的鼎沸起来。
段国公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凶手?你是说冯筝是谋害霈儿的凶手?这……这怎么可能……
段凌也道:“裴大人,你是说冯筝杀了我哥哥?这怎会……
父子二人不敢相信,冯筝一愣后,也赫然做怒,“裴大人,大庭广众之下你可有凭据?论朋友,我与段霈情同手足,身为部下,我更对他忠心耿耿,我何以会害他?!大家都知道我唯他马首是瞻,他死了我是半点好处也无,我怎会害他?!
“你会不会害他,回衙门受审便知了!
裴晏话音落定,九思几人立刻抽剑而出,冯筝下意识握住剑柄,然而眼下已是困兽之斗,他默然片刻,到底还是放弃了抵抗,他满脸歉意地看向段国公和段凌,“国公爷,二公子,看来我今日送不了段霈了,相交一场,我就送他到这里了,裴大人也是好意,我与他回衙门说个清楚便是了,莫要误了段霈的吉时。
见冯筝满身磊落,段国公气得胸膛起伏,“裴鹤臣,你非要如此吗?你有何证据说冯筝是凶手?不会是因为我们催得紧,你看冯筝身后无人吧——
段国公虽未说完,话意却已是分明,当日涉案之人不少
,且皆是达官显贵,与众人相比,冯筝的出身排在最末,若此案要找个替死鬼,冯筝自然是最好欺负的。
裴晏剑眉微蹙,定然道:“国公爷最好记得此刻所言,另外,渎职是段霈所擅,非我所长,冯筝我带走,段霈的丧事按照章程继续罢。”
段国公一愕,大怒道:“你——”
他抬手指着裴晏,可当着众人又不好叱骂出来,裴晏却懒得理他,只调转马头往北行去,冯筝拱了拱手,面色屈辱地跟了上去。
见一众人来得快取得更快,段国公胸膛起伏道:“这……这裴晏说的是什么话,真是岂有此理,他——”
段颜在旁悲切道:“可是大哥,这裴鹤臣自小到大行事素来极有章法,旁人从挑不出错的,他如此把人带走,这不像是儿戏。”
段国公拧紧眉头,“可是——”
段凌上前道:“父亲,叫个人跟去瞧瞧,咱们以大哥的丧事为重。”
段国公深吸口气,看向后面的汪仲琦,“仲崎,你去跟着盯着,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
至顺义门下马,待入大理寺,本以为是去值房受询问的冯铮,径直被带去了大理寺内狱之中,直到此时,他面上才有了两分严峻之色。
姜离在衙门等了良久,一听冯筝被带了回来,忙往正堂方向走来,没几步,九思快步而来,又拱手道:“姑娘,我们在明德门之前拦下了冯筝,他自是笃定不认,眼下尚无实证,公子的意思是先审第一轮看他如何辩白,此外公子已派卢卓他们去找赵一铭与京兆府之人,当初这案子是他们一同查办的,需要查明内情才能令他认罪,那几间铺子里的证人也要招过来认人,十安也带着人往明家和冯家去了。”
姜离颔首,沉吟一瞬道:“适才你们离开之后,我又想了想前后关节,除了他夫人之死外,还有一处也是颇大的破绽,当日你们把案发现场所有的证物都带回了衙门,但我不记得有冯筝帮段霈止血的衣带……”
九思一愣,姜离道:“段霈是模仿杂戏班子藏了血包在自己身上,多半是用了鱼泡和肠衣之类的东西,这东西是一定得被凶手收走的,而用布缕帮段霈止血,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走此物,他后来多半连带着沾血的布缕都带了走。”
九思重重点头,“好,小人这就禀明公子,您在值房稍后,有消息小人立刻来报。”-
昏暗的地牢内,冯筝坐在一张满是污痕的敞椅之上,不远处的公案之后,裴晏一袭雪袍,衣不染尘地凝视着他。
很快九思进门,倾身在裴晏耳
边耳语起来。
冯筝见状无奈摇头,“裴大人素来公允,我实在不知有何证据证明我害了段霈,今日是段霈的出殡日,却闹出这样的笑话,我到底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他满脸哭笑不得,裴晏目若悬剑道:“你和段霈同岁,你们出入金吾卫之时应是平级,你后来何以选择成为他的部下?
冯筝表情僵了僵,低头苦笑一声,“我知道,衙门里对我有些说辞,对段霈更是……但我也不怕大家笑话,我一开始,的确存了跟着段霈更有指望的心思,毕竟……我父亲从前岁便病重,他病退是早晚之事,跟谁不是跟,我也得有些打算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些野心,能屈能伸,应该不算错吧?
裴晏不动声色,“你说与他情同手足,那他后来也是真心待你?
冯筝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镇定道:“自然,我和其他手下人并不一样,他也需要一个出身官门的为他添些助力,我诚心辅佐他,他自然也看得明白,一来二去,我们自然不比旁人,他对我的事也十分尽力。
裴晏定然道:“哪些事尽了力?
冯筝腰脊笔挺,紧靠椅背,“去岁我升了半品,多亏他在肃王殿下面前进言,而这两年在他跟前当差,我明里暗里也得了些优待,也是因为他,我得以与义阳郡王世子他们相交,这于我都是好事——
“若我没记错,你父亲在户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当差多年,既然段霈待你尽心,为何不在你父亲病退之前再进一阶?
冯筝无奈摊手,“我父亲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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