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姜离着玉色绣辛夷折枝纹堆花袄裙,披月白碧竹云纹斗篷,沉静端庄地坐在马车里,薛琦坐在她对面,怎么看怎么满意,“泠儿虽在江湖长大,可这通身气韵,却与在长安城长大的世家姑娘们别无二致,你师父将你教养的极好,可惜她归隐养病,否则真该接她来长安享福。”
姜离牵唇,“师父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也不习惯长安繁华,父亲不必牵挂。”
薛琦本也没有几分真意,闻言笑笑不再提,掀开窗帷朝外看,见朱雀门遥遥在望,他便道:“你姑姑这些年在东宫不易,待会儿见了她,可得谨守规矩。”
姜离似疑惑,“姑姑是太子妃,是未来的中宫之主,怎会不易?”
江湖中人哪懂天家利弊,薛琦不以为奇,解释道:“这一切都要从子嗣说起,你姑姑十六年前嫁与太子殿下,当年便有了身孕,可一年之后孩子出生却是个女儿,虽一早得封安乐郡主,可女儿家在天家有何用?那之后又过了三年,太子妃有过一次身孕,可怀胎三月时孩子未保住还伤了身子,这些年再未有过子嗣。”
姜离面露遗憾,又道:“但姑姑太子妃之位并未受影响,只要太子殿下与姑姑恩爱,难道还有人敢指摘姑姑的不是?”
薛琦苦笑:“傻孩子,皇家哪有不变的恩爱?太子也不可能只有你姑姑一个,除了几位并无子嗣的诏训与奉仪,太子还有一位侧妃宁瑶,这位宁侧妃是兵部尚书宁胥远之女,她比你姑姑晚两年入东宫,却一举得男生下了皇长孙李翊,这位皇长孙天赋绝佳,三岁习文,五岁做赋,当年极得陛下宠爱,刚满五岁就被立为皇太孙,陛下在位年久仍是龙马精神,太子彼时也立了十多年,皇太孙受宠,太子地位更是稳固……”
说至此,薛琦深长一笑,“不过好景不长,后来一场大变,皇太孙过世了,若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宁侧妃在皇太孙故去之前还诞下了一子李瑾,这次子虽没有皇太孙的天资,但这几年陛下为了弥补皇太孙的遗憾对他宠爱颇多,一早便封宣城郡王,还时常令他伴驾御前,亲自教他骑射弓马,与当年的皇太孙相比也不遑多让,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因为先后两个儿子,宁家得了陛下看重,宁侧妃也极得太子宠爱,你姑姑这些年担着贤德之名稳坐太子妃位,可将来如何却说不好了。”
薛琦说着说着再笑不出来,“你今日入东宫除了知晓你姑姑的处境外,若遇到了太子殿下和宁侧妃,也需谨慎守礼,并且,与皇太孙有关的一切皆是禁忌,不可说不可问,便是听到了别人议论,也万万不敢接言。”
姜离面生疑惑,“皆是禁忌?是因太子殿下和宁侧妃丧子之痛?”
见她目光澄澈并无杂念,薛琦索性道:“不止如此,还因为当年皇太孙并非病逝,而是被人害死——”
姜离佯做惊色,薛琦继续道:“五年前,也就是景德三十四年,长安城生过一场延续了半年的瘟疫,彼时长安死伤数千人,皇宫内外严防死守,身处东宫的皇太孙却不知怎么染了病,为了给他治病,尚药局和太医署的御医皆常驻东宫,可用药三月眼看有了起色,皇太孙却于那年的除夕夜暴病而亡,陛下和太子震怒,一时间在此事中得利之人都成了怀疑对象。”
姜离凝声道:“首当其冲便是姑姑?”
薛琦点头,“你姑姑,还有与太子殿下不睦的肃王殿下,甚至是东宫内因伺候不周而被责罚过的宫女太监,都多少引得怀疑,但幸好彻查之下,查出是当时身为太医令的广安伯魏阶用错了医治之法,致使太孙殿下暴亡。”
姜离迷惑道:“用错了医治之法?”
薛琦点头,“你是医家,当知道即便病症相似,但不同病患治法也不同,而这位广安伯有一门独门针法名唤‘伏羲九针’,这套针法更是千变万化,乃魏氏绝技,而其中最要紧的一套医理,便是针法除了依据病患病症而变之外,还依四时而变。”
见姜离眉眼肃穆,似听得十分认真,薛琦又道:“父亲不懂医道,但大概意思是说,同样的病在春天用的针法,在冬天便不可用,用的不对甚至可夺人性命,而他行针走穴刁钻奇诡,甚至与通用医道相悖,也因此这套绝技外人极难学会,当时给皇太孙用药乃是众人会诊,施针却是他一人,出事后,所有御医皆被禁足严查,本来外人也不确定他针法有何错,但幸好,当时不止他一人会伏羲九针,他有个小徒弟也会。”
姜离呼吸微凝,薛琦唏嘘道:“那小徒弟是她夫人所收,听说当年她夫人很想要个女儿,可也在月份尚小时小产了,同年遇到了那个孤女,便将其收在身边学医,后来那孤女性情极得她喜欢,二人便将其收做义女求个儿女双全,当时那孤女医术有所成,也知伏羲九针之理,事发之时,她正在看顾皇后娘娘的旧疾,被叫来查问时不知东宫出了大乱,于是问她什么她便说什么,只以为陛下在考较她的医术。”
薛琦嘲弄道:“同样的医理,那小徒弟所言却是截然不同的施针法,其他御医一合计,发觉广安伯那夜施针似乎刻意忽略了他们此前会诊的几点结论,再一琢磨,那不就是广安伯激进贪功用了铤而走险的法子,从而害死了皇太孙?
“如此真相大白,广安伯一家被下狱治罪,你姑姑和肃王也得清白,不过,广安伯在狱中并未认罪,反说自己是被人陷害,还捏造了根本不存在的脉案。宁侧妃做为太孙殿下之母,也不信从未失手的广安伯会平白害死自己的孩子,她当年严词指控广安伯定是受人指使,只是寻不到证据,随着广安伯一家被问斩便不了了之了,但这个心结却是埋下,这么多年,她和你姑姑面上和气,暗地里数次争锋相对,因此你碰见她需得格外小心。
姜离惊疑不定问:“那广安伯到底是不是受人指使呢?
薛琦轻啧一声,否定道:“自然不是,当年案子是父亲与三法司同审,那广安伯一直在喊冤,说的是陷害,可没交代任何人出来——
姜离又问:“那万一他所言不假呢?
薛琦脸一板,“你这孩子,有谁闯了弥天大祸还能自己承认的?他们伯府上下四十三口人呢,满门抄斩的重刑,你说他敢松口吗?
他眼睛眯起,凉声道:“太孙殿下的死也是陛下的心病,谁敢牵扯其中?何况当年的案子是钉死的,他那徒弟当时可不知东宫之事,她所言难道还能有假?有这份证供,再加上太医署其他御医说他性子清傲,素来喜欢剑走偏锋,以及三月来的脉案诊断等人证物证,总之广安伯的罪无可辩驳,就是他施针有误。
薛琦说的斩钉截铁,又道:“父亲给你说这些,是要你不出差错,当年的案子已经钉死在广安伯身上,你适才所问对父亲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对旁人胡言,因为你姑姑的缘故,薛氏的立场也曾存疑,所以你尤其不能说错话。
姜离拢在袖中的指节紧攥,面上仍是沉定,“是,女儿明白的。
薛琦舒出一口气去,只觉这个女儿明明面上温婉守礼,却又时而透出几分不驯,仿佛这份规矩娴静只是她伪装而出,薛琦仔细看姜离片刻,见她一双眸子清凌凌尽是坦然,只得将这份不驯归结于她长于江湖,骨子里多有不羁。
马车在朱雀门停下时,早有东宫小太监在外等候,见着二人快步迎上来,“拜见中丞大人,拜见大小姐,请随小人来——
小太监在前带路,姜离跟在薛琦身后,自朱雀门步入禁中,再沿悠长宫道步行一刻钟方至嘉福门,又过崇明、嘉德二门,再沿嘉德殿以东的宫廊入崇教门一路往北,又足行一刻钟后至太子妃薛兰时所居的景仪宫。
景仪宫在储宫以东,殿阁画栋雕梁,殿内珠帘锦绣,姜离刚入正殿,便见多宝阁上错落摆放着数盆幽兰,满室清香怡人
太子妃薛兰时与安乐郡主李嫣坐在西窗之下的贵妃榻边手执铜剪正打理盛开的墨兰花枝。
小内侍上前通禀:“太子妃娘娘中丞大人和大小姐来了。”
薛兰时年已三十六今日梳如惊鸿翅翼般的高髻饰以珠钗琳琅转头看来时方见其面施丽粉双眉如黛一袭品红牡丹花开宫裙衬的她雍容明艳她唇角噙着淡笑目光却极有分量地在姜离身上逡巡见姜离行完礼后微垂眉目不卑不亢她莞尔一笑道:“规矩倒是极好嫣儿念叨你几天了你来本宫身边。”
薛琦抄手站在一旁“让太子妃好好看看你。”
姜离依言走近安乐郡主这时先站了起来她梳蝉鬓堕马髻上着绿衫连珠纹褙子配红黄间裙与天青蒲陶纹纱裙腰间系着一条珍珠、花钿串连而成的璎珞带行走间宝石光芒流霞溢彩她噙着笑好奇地绕着姜离转了半圈像在欣赏什么新鲜物件儿。
薛兰时放下银剪“是在徐州长到十岁?”
姜离应是薛兰时又问:“除了你的养父母再没有别的亲属了?”
姜离道:“本还有表叔表婶一家可今岁水患他们也遇难了。”
薛兰时深长道:“是啊也是巧了
姜离之所以被简伯承找到正是因一块碧玉长命锁那块玉锁乃是简老太爷亲手雕刻后来薛氏报官虽道明小薛泠被拐时携带此物但并未详细形容其上纹样因此多年来无人可冒充那是一块极好的碧色羊脂玉至今未遗失的确古怪。
姜离定声道:“是因当年养父买下我时存了一心善念想着万一我有朝一日需要此物便为了这唯一一样信物多给了拐子银钱。”
薛兰时站起身来又绕到了姜离后背处轻一抬手抚上了她纤薄的肩胛“这里的疤痕留了多年也真是苦了你当年你被拐时身上正患着疹病。”
薛氏要认回大小姐自不可儿戏九月消息传回长安薛琦无法走脱便派了薛瑀前往许州接应除了听简伯承讲述前因后果确定碧玉锁无错漏之外薛家的嬷嬷还有验明正身这一道而最让薛家人确认她身份无疑的正是后背这处疤痕。
姜离缓声道:“养父说过当初买我时肩头已被冻伤他们只以为是冻疮治了许久才好因耽误太久便留下了这道疤
痕。”
薛兰时微微一笑,收回手重新落座,“你是个幸运的孩子,这些年虽流落在外吃了苦头,可也学了本事,本宫听闻你刚回长安便医治了不少人。”
姜离应是,薛兰时便问:“擅治何病?”
姜离谨慎道:“跟着师父所学颇杂,什么都能治一治。”
薛兰时缓缓颔首,“本宫知道,你师父名号太玄仙姑,常在江南一带行医。”
姜离回长安已过十日,却今日才得薛兰时召见,究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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