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的灵堂设在“海龙号”宽阔而压抑的主舱内。没有遗体，只有一套他生前常穿的战袍和那顶象征着权威的海獭皮帽，放置在一口空棺椁之上。长明灯的火苗在微风中不安地跳动，映照着两侧垂下的白色帷幔，以及帷幔后那些影影绰绰、面色各异的头目们。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线香和蜡烛燃烧的气味，却压不住那无形无质、却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与猜忌。悲伤是仪式性的，流于表面。更多的，是一种猛兽在失去头领后，互相试探、龇牙低吼的躁动。
郑一嫂——石香姑，一身重孝，跪坐在棺椁前的蒲团上，背影挺直，如同一尊冰冷的玉石雕像。她没有嚎啕痛哭，甚至没有低声啜泣，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已在那惊闻噩耗的瞬间流干，剩下的只有刻骨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绝。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滔天的怒火与高度绷紧的警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灵堂之外，看似哀戚的东涌湾，实已暗流汹涌。
徐舵主、李魁等人虽在议事厅暂时低头，但绝未死心。他们正在暗中串联，拉拢人手，窥伺着时机，准备发难。甚至已有风声传来，黑旗帮的郭婆带听闻郑一死讯，已蠢蠢欲动，有意吞并红旗帮的地盘。
权力交接的真空期，永远是脆弱而危险的。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仪式性的祭奠环节终于结束。僧侣的诵经声歇下，余音仿佛还缠绕在舱梁之间。头目们按照辈分和地位，依次上前焚香祭拜。气氛凝重而诡异。
轮到李魁时，这个彪悍的汉子草草上了香，转过身，目光扫过灵堂内的众人，竟瓮声瓮气地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悲伤，反而带着一丝挑衅：
“龙哥走得突然，兄弟们心里都跟刀绞似的！但活人还得吃饭，帮派不能散！龙嫂一个女人家，主持大局，怕是力有不逮，也难以服众。依我看，这总舵主的位子，还是得早点定下来，选个有能耐、能带兄弟们打江山守江山的爷们儿来坐！免得夜长梦多，被外人钻了空子！”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波澜。几个早已被他拉拢或本就心怀异志的头目纷纷出声附和：
“李头领说得在理！”
“是啊，帮主之位空悬，人心不稳啊！”
“还请龙嫂以大局为重……”
徐舵主则冷眼旁观，并未立刻表态，显然是想看看风向。
灵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张。支持郑一嫂的一些老成头目立刻出言反驳：
“放屁！龙哥刚走，你们就想逼宫？！”
“龙嫂怎么就不能主持大局？帮里多少事本就是龙嫂在打理！”
“李魁，你安的什么心？！”
双方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在郑一的灵前动起手来。李魁甚至有意无意地向前逼近了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他身后的几个心腹也面露凶光，隐隐将郑一嫂围在了中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跪坐的郑一嫂，猛地抬起了头！
她没有看李魁，也没有看任何争吵的人，而是直直地望向那口空棺椁，望向那顶海獭皮帽，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闭嘴！”
所有人都是一怔，争吵声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她身上。
只见郑一嫂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孝服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单薄，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煞气，却让在场这些**不眨眼的悍匪都感到一阵心悸。
她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极度压抑后反而显得平静可怕的森寒。那双平日里精明冷静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的怒火与决绝。
“李魁。”她盯着李魁，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
李魁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兀自强撑：“龙嫂，我这也是为了兄弟们……”
“为了兄弟们？”郑一嫂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
“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龙哥尸骨未寒，灵柩就在眼前！你，李魁，当年若不是龙哥从官**下救你出来，你早就烂成一堆白骨了！若不是龙哥提拔，你能有今天？现在龙哥刚走，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逼他的**，夺他的基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对得起龙哥在天之灵吗？！”
她的话语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李魁脸上，也抽打在那些附和者的心上。李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
郑一嫂却不给他机会，她的目光如同利刃，扫过刚才所有出声附和的人，每一个被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视线。
“还有你们！”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更加慑人，“平日里称兄道弟，喝酒吃肉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现在呢？龙哥不在了，就想着另攀高枝？就想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红旗帮是龙哥一手创下的基业，也是你们所有人的安身立命之所！毁了红旗帮，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嗯？！”
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竟逼得李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们不是要选总舵主吗？好！”
郑一嫂猛地抬手，指向棺椁，“现在！就在龙哥灵前！你们谁想坐这位子，站出来！拿出你们的本事来！不是比谁刀快吗？不是比谁兄弟多吗？”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李魁身上，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蕴含着更大的风暴：
“李魁，你不是自诩勇武吗？来，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我就在这灵前，单对单，生死由命！你赢了，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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