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侍从走在前面,周满四人跟在后面,谁也没有说话,一路透着几分无由的压抑。
曲曲折折又转过不知多少殿阁回廊,终于停在一处院落前。
那侍从道:“近来外有邪画师作乱,是以新晋画师皆须住在仙宫之中,此间便是诸位的住处。
金不换道了声:“有劳。
待入院进屋,把门一关,周满便笑了一声:“你们觉得是谁?
无须解释,金不换与王恕都知道她问的是先前赵霓裳说的那冒名金不换之人。
金不换道:“若非是偶然同了名姓,此人会作画,且能被洞真教主召见,料来画得不差,又知悉我姓名,恐怕不是白帝城中本来的画中人,而是与我们一道进来的外来之人,除王氏兄弟以外,也想不到别人了。可……
他始终有一处想不通:“可若真是他们,有什么必要冒我的名?
王恕沉默已久,此时忽然道:“若你听闻仙宫有位名叫金不换的画师出事,会怎么做?
金不换道:“即便不明里查探,也必暗中窥访……
他眼皮突地一跳,感到一股冷意:“你的意思是,冒名我之人,与我们一般打算,是想故布疑阵,引我出来?
周满也立刻想到了:“你是杜草堂门下,你有白帝城舆图。
王恕定定望着金不换,平静的声音里藏着暗涌:“而且,你此行是要为杜草堂取回神来笔。
在这画成的国度,除了高高在上的八位神使,地位最高者非画师莫属,该因这画城中,执笔的画师才掌握着真正的生杀予夺。
生死人,肉白骨,不过都是画师们笔端的把戏。
寻常画笔、寻常画师,已有如此威能,若再换上传说中那支曾钟天下造化的神来之笔,该是何等气象?
金不换眉头蹙得凛然:“那必是王氏这两兄弟了。
周满却一下想到另一个至今还未露面的王姓之人,玩味起来:“这帮姓王的,城府心眼都不简单么。
王恕眉目寂淡,抬眸看她一眼。
周满注意到,立时笑起来,伸手搭在他肩上,根本无须他开口便截道:“知道,知道,我们菩萨不算在其中。不过……
她认真思考起来:“此人当真死了么?
金不换道:“你是怀疑……
周满道:“赵霓裳说,她进去时,此人已为洞真教主所杀。可不管是谁,既冒你的名,想引你出来,便不该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岂能在被召见之时,就刺杀神使
?”
王恕也想到了这一环:“赵霓裳并未亲见,刺杀之言,全出自洞真教主之口。”
金不换补道:“先前画考,我们冒名王诰,除了赵霓裳之外,此人也选了我们。”
话到这里,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的怀疑已经完全一致:这个“洞真教主”,恐怕有大问题!
周满忽然又感觉到那种隐隐然的战栗:整座白帝城,就仿佛一座巨大的、厮杀的猎场,入城的猎人们各自戴好了面具,隐匿了真实的面孔与名姓,在黑暗里窥伺着、分辨着、试探着,耐心地等待着那个能将对手一击毙命的时机……
金不换道:“要想办法试试到底是哪个‘王’吗?”
“不,当务之急还是查中神殿。至于这位‘洞真教主’……”周满琢磨着,突地一笑,转眸凝视金不换,“你查中神殿之余,若有余暇,跟他玩玩也未尝不可。”
只需听到“玩玩”两个字,金不换就知道周满这副黑心肚肠里不知又酝酿了什么气死人的损招,已经忍不住想先替王诰烧一把高香,但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不对:“等等,怎么又是我?”
不祥的预感迅速往上蹿升,几个时辰他们在山下敲锣打鼓、撒花开道时那一幕幕让人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离谱画面,霎时又在眼前回闪。同时回响在耳畔的,还有周满最早出主意时那轻飘飘的一句:“脱颖而出不容易,丢人现眼还不简单么?”
王诰那破名声固然是毁了,可丢人现眼的都是自己啊!
金不换立刻想拉人垫背:“周满,我觉得菩萨其实也……”
岂知王恕也早在听见周满那句话时就已心生警惕,此时咳嗽一声便道:“咳,我还有医书要写,刚才发现院中有几株花草,与传说中才有的几味药草极像,我去看看。”
说完十分自然地转过身就走。
金不换惊呆了:“菩萨你……”
然后下意识看向朱元。
朱元这时才猛一激灵,毫不犹豫道:“我刚刚忽然记起,师父带我去那座湖时,确实有经过一座大殿,我再去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金不换气得手抖:“你们,你们还是朋友吗?”
他干脆把袖子一捋,一副气愤至极的模样,头也不回就对周满道:“周满,你看他们!我非得跟他们理论理论去!”
然而脚步才刚迈开,还没溜出去两步,一只手已从衣后领将他拎住。
金不换一下僵硬了,回过头去,就看见了周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只对视了片刻,他
便败下阵来,认了命:“我就知道,风光出名没我的份儿,丢人现眼总是我来。说吧,这回又有什么馊主……啊不是,奇思妙想?”
周满:“……”
以为自己收得够快,别人就听不出你原来想说什么吗?
后槽牙咬了一下,但到底没跟他计较,她言简意赅地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金不换听过后,沉默了好半晌,终于没忍住问:“你就不怕他哪天被你气疯了,忽然杀上门来?”
周满的计划其实十分简单:金不换乃是仙宫新晋的画师,赵霓裳在中神殿时已经说过,假以时日这位“王诰”画师未尝不能成大器,干脆便以“观摩练笔”为由,在仙宫中四处走动,名为“观摩练笔”,实为“刺探敌情”。
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损”的地方。
但真到了做的时候……
头一天的前几个时辰,还没什么端倪,仙宫的侍从们只是发现先前在画考时已丢人现眼的画师开始在仙宫里四处溜达,时常见其停留在檐下花前,旁人有问,则答曰细品画韵好学前人画法中的精粹,旁人也懒得管他。
可待对仙宫方位稍有熟悉后,此人胆气便似乎壮了不少,竟开始询问遇到的侍从,要不要试试让自己画脸画衣改换容貌。
初时尚还露怯忸怩,到得次日,就已熟练,简直是逢人就问,不厌其烦,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大多侍从自然是避之如鬼,唯恐被他沾上。
可备不住并非所有侍从都曾在当日亲见过这孙子作画的熊样,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情的,或者三五个不信邪的,以及六七个被其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瘸的……
于是“受害者”开始出现。
先是本想在衣袍上画尾龙鱼却被那“王诰”手滑画成王八的,接着有想调整五官更美更俊却被其爆改饼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甚至还有被他画完之后非但没长高身子还反而矮了一截的和干脆高低肩长短腿的……
短短两日,遭殃之人已经不可胜数!
这姓王的“瘟画师”之名,不仅传遍仙宫,甚至还传到了外面,以至昼国大街小巷都议论不休。
终于有侍从忍无可忍,闯上中神殿去告状,在八位神使面前痛陈此人所作所为,要神使们为自己主持公道。
弥罗仙姝心道,此人既有自知之明,开始观摩练笔,画得再丑又能丑到哪里去?她见前来状告的侍从都跪在殿内,埋着头不肯抬起,便随口道:“抬起头来。”
为首那名侍从抽噎着道:“小人不敢,怕污了
神使眼目。”
弥罗仙姝便叹气:“本尊什么画没见过?但抬无妨。”
那侍从不敢再有违拗终于抬起头来。
这一刻神殿之上忽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那侍从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淡墨般的泪水从他眼睛里喷了出来蜿蜒曲折地冲刷在这张脸上越发显出一种不堪入目的凄惨:“都是那天杀的王诰骗小人说他是仙宫新晋的神品画师近日学画颇有领悟强要拉小人试笔……求神使为小人做主为小人做主啊!”
脑袋砰砰往地上磕很快就响成一片。
八位神使抬起头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岂止这一个?中神殿内常年伺候的侍从至少有一半遭了毒手!身上无不布满了离谱的墨痕一眼看去五花八门歪瓜裂枣简直令人发指!
在一种近乎震撼的眩晕中几位神使终于还是亲自发话料理了此事:为了赵霓裳的面子此人可暂不逐出仙宫但从此禁止他再对旁人开笔作画。
消息很快传回了周满等人暂住的院落金不换懒洋洋坐在窗上颇有几分惋惜地长叹一声:“我都还未尽兴呢可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周满站在临窗的画案前画案上放着她那张弓此刻她正执了金不换那一管墨竹老笔蘸取砚台中的浓墨在那张弓上认真涂抹。
金不换见了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
除了那尊泥菩萨想要研究的药草之外两天前他们刚来时院内那些原本葱茏茂密的树木此时几乎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甚至有的连树干都干脆被人砍断薅走只留下个惨淡的木桩子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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