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谢宗云换上裕王府侍卫统领的公服后,他脱下的那身京兆府司法参军的官衣迟迟未曾落定,直到昨日才正式叫人接上身。
新上任的司法参军即便做足了准备,将一切都往最坏处想了又想,也委实没有想到,上任来第一桩由裕王亲派的差事,就能棘手到如此地步。
“什么叫……人不见了?”
“姚参军恕罪,”银柳低眉颔首,恭顺里搀着半虚半实的焦灼,“昨夜,梅先生的确是好好歇在房中,小人实在不知,他为何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今日一早,京兆府新任司法参军亲自带人来梅宅,说是上任交接时发现梅重九籍册上还有些不尽不详之处,顾念梅重九双目不便,特登门前来问询。
银柳将他们迎进厅堂奉了茶,转头去内院请人,才发现那紧闭了一夜的房门内竟然空无一人,着人在府中寻了一圈,也没见半分踪影。
她确实不知梅重九去了哪,但寻了一圈之后,也大约想通人是何时不见的了。
昨日庄和初用早饭时,闲谈间应下要为梅宅送些过上元节的东西,到了日近黄昏,姜浓便带着几个庄府家丁来,将那些东西直送进了梅重九院里,当着梅重九的面一一交代给她。
而后,姜浓便说庄和初那边还有些话带给梅重九说,将一应随行而来的庄府家丁们支到院里,有的守房门,有的守院门,单独与梅重九在屋里说了会儿话。
银柳与梅宅里当差的人都退至院外,在院门外候了一阵,一直没得什么吩咐。
姜浓带着一众庄府家丁出来时,才将她唤至一旁,与她说,翌日是梅重九亡母冥诞,但梅重九不欲声张,只想静思追忆,让他们谨记莫去搅扰。
银柳一一应下,姜浓便带人匆匆走了。
那时暮色四合,又因院子一直由庄府家丁守着,尚未来得及在院中掌灯,恰到好处的一片昏暗间,一众衣着相同、身形相当的家丁都守着礼数垂目颔首而行,乍看之下与来时毫无差别,银柳压根没想过那其中能有什么蹊跷。
如今对着空荡荡的内院想来,梅重九该就是那时与一位守房门的家丁悄悄换了衣裳,又摘了蒙眼的带子,混在其中,随着姜浓一同走出了内院,走出了梅宅。
庄府里不乏功夫精到的家丁,那与梅重九换了衣的人,该是趁着夜半悄然溜了出去。
连猫也一并带走了。
这样胆大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偷天换日之事,又心细到掐算好天光与灯火交接的一时半刻,说服梅重九听从安排,甚至连猫都一并安排得滴水不漏,一看便是庄府的手笔。
但这些事,与这位来者不善的京兆府司法参军一个字也说不着。
银柳恭顺地焦灼着,“多亏姚参军上门,否则,宅中到这会儿也没有觉察。梅先生目不能视,许是误走出门去——”
“荒谬!”新官上任原就揣着三把火,何况是这样让人搓火的事,“他是瞎子,你们也是瞎子吗?一个大活人,从这么多人的宅子里走出去,无一人看到,当本官可欺不成?”
银柳一时语塞,暗自苦笑。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那饱含火气的话音忽地一寒,“本官目下怀疑,他是风闻庄和初之罪行,怕有牵连,畏罪而逃了。”
庄府虽一直没递什么话来,但那边出的动静实在不小,梅宅的确在昨夜就已风闻。
“姚参军明鉴,”银柳掂量着又掏出几分急切,“梅先生双目不便,常日起居尚离不得人照料,自住来梅宅,几乎足不出户,无论庄府有何风波,必都与梅先生不相干。现下梅先生不知所踪,小人比您更着急。您来得正好,小人现下就报官,还请京兆府速速寻人!”
“既是要寻人,那本官便依章程办事了。”话虽说的气势十足,但梅宅所在,四邻尽是权贵门户,他在街面上远没有谢宗云多年积下的脸面,不便在此闹开太大动静,却也无论如何都要对裕王的差事有个交代,“你,随本官去京兆府走一趟。”
“是,小人遵令。”
姜浓在庄府里得知梅宅之事的消息时,怀里正堂而皇之地抱着梅重九的猫。
昨日一早从庄府动身去梅宅之前,庄和初与她做了一连串的交代,其中一项,便是请她在天黑之前安排梅重九离开梅宅,寻一安稳处暂避。
如何离开,何处安稳,避到何时,皆由她决断。
连着前面的一串交代一起听下来,姜浓依稀能猜到些背后的因由,庄和初不说,她便也没多问,只一口应下了。
连筹谋带准备,不过半日余,离开之法与暂避之地都不难想,最难的,还是要在那有限的一时半刻间,劝动那执拗又心细的人听从她的安排。
“这是庄和初的主意?”梅重九乍听她安排时,拧着眉头不置可否,只如此问她。
“是我的主意。安顿梅先生之事,大人托付于我,姜浓愚笨,这是目下能想到最妥善的安排,只得委屈梅先生将就一阵。”
“非是梅某信不过姜管家。”梅重九摇头笑笑,“你要我离开梅宅后,扮成女子生活,可我一个瞎子,连女子如何行止都不曾见过,又如何仿效?”
做下这番筹谋后,姜浓就反复思量过,是先将梅重九从梅宅中劝出去,再与他说后续的安顿,还是在梅宅就直接与他尽数说开。
在推想后者时,姜浓便料想到了梅重九这一问,也正因如此,才断然决定了后者。
他如此一问,姜浓毫不迟疑便道:“姜浓不知先生是否真的不曾见过女子行止,但姜浓确曾亲眼见过,您仿作女子之声,行女子之态,惟妙惟肖,足可乱真,便是在宫禁之内,多少年来,也不曾有人看破。”
“你——”梅重九如所料中一般蓦地一僵。
姜浓不忍他多思多惧,几乎在他一出口时便截道:“先生想必记得,我曾与您言及,您旧日里在未知之间于姜浓有过救护之恩,这是真话。”
“昔年我在先帝朝宫中当差,受尽磋磨,温饱难济,那时正有一份送饭的差事,是往一处冷僻荒败的宫苑里去的,旁人都不肯受这辛苦,便落在了我身上。”
其实也不仅是辛苦的事。
那时宫人们说,冷苑里的那个瞎子,是先帝厌弃之人,丢在荒僻宫苑里苟延残喘,与之往来多了,保不齐要沾惹什么晦气。
只是以姜浓当时处境,也不惧再多点什么晦气了。
“幸有这份差事,每次送饭路上,能偷点吃食果腹,让我活过了那段日子。但幽居冷苑之人,日子定也艰难,又总是被我偷去些饭食,必是雪上加霜,可那位恩人从未曾责怪,每每饭食送去,还会对我温声道谢。是以……姜浓对这位恩人,既有感激,亦怀歉疚。”
那时既因偷盗心虚,又惧怕冷苑中的荒败景象,她每每都是放下饭食就跑,也未曾细细留意那嗓音柔婉、仪态淑静的人。
直到多年之后,偶然见到这位与庄府颇有瓜葛的说书先生梅重九,当年的身影顿然闪回眼前,暗中做了许多比对,才确定了心中那个不可思议却又无可否认的猜想。
“还请梅先生相信,便是粉身陨骨,姜浓也定会护先生周全,以报先生旧年之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