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只有一家药铺,在镇中心的位置,药铺冒掌柜只有一个独女,名为冒蘅。早些年内廷选拔女官时候,冒蘅凭借出众的医术被选入内廷,这本是光耀门楣的一件大好事,却不想在天下的巨大变故翻覆中,好事顷刻就成了祸根。
安史之乱爆发,长安多有消息传来,半真半假,一会儿来个人说在岳州看见冒姑娘,一会儿来个人说冒姑娘早在长安就已经遭遇不测遇难,真真假假的消息雪片似的淹没了冒家夫妻,那落雪也染得他们一夜白头。
大约两年后,冒蘅几经辗转才回到家中,那时候已经是安史之乱的第二年年尾。冒家药铺的老掌柜,冒蘅的父亲于秋天病逝,至死未曾确定女儿是否健在。唯有冒蘅母亲尚且活在人世,躺在床上,目光昏昏沉沉,唯有听到那声“阿娘”的时候,蒙尘的明镜台一般的眼里透出了许久未见的光彩。
结了蛛网落了灰尘的药铺忽然有一日重新开张,一切仿佛从没有变化过,除了留着短须的冒老头换成了挽着藕色头巾的冒姑娘。
镇上的人照例来买药,照例来看病,照例和冒姑娘唠唠家常,偶尔想起来就问几句长安、明皇、大明宫的事情,仿佛听故事似的感慨几句。
冒姑娘是个脾气好的,别人撺掇她讲些故事,问她杨妃好不好看,明皇是不是真的抢了自家儿媳妇,又问他见没见过李白,高力士到底怎么骗皇帝的。她知道的便说几句,不知道的便老实说不知道。大约不是讲故事的材料,她说什么都是干巴巴的。
不过对连长安都没见过的百忧镇人来说,那几句热闹也够了。所以冒姑娘自然也成了镇上最小有名气的人物,多少人都喜欢来药铺坐坐,听她忙碌之余的几句故事。
李平阳走进药铺的那一刻便暗叫不好。
张峒道回头瞧见她,微微一愣之后走过来笑道:“许夫人?怎么会药铺?”他隔着一段距离上下瞧了一番李平阳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是身子不舒服?”
又一次莫名其妙遇上对方,李平阳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再一次后悔没事自己演什么“被弃的可怜妇人”,眼下见他一次就得演一次窝囊,可是累死了。
“没想到能在此处遇着大人。”抱怨归抱怨,有张峒道一个长安金吾卫罩着,起码吃住不用自己掏钱了,该演的戏码她也不能含糊,“多谢大人关怀,民女身体康健。此来药铺是想要抓点乌梅、山楂、陈皮、桂花,回去做些解暑的饮子。”
“你要做饮子?”张峒道听李平阳这么说,脑海里已经回味起来那股酸甜冰凉的味道,“这个天适合的呀。你打算做多少?要不顺带给我们做点?正好这几日在外面跑得头疼脑热的,倒馋那一口了。”
李平阳不说话,只是抬眼似嗔似娇地瞟着张峒道,嗓音软软地抱怨起来:“大人倒是不客气,平白把民女的话抢了去——我一个妇道人家,生来便不是金贵命,要吃什么饮子?”
“你为什么不吃?”张峒道茫茫然地问了一句,半晌像是想起什么,“又是你那夫君说过什么混账话了?怎么,买得起有什么不能吃了?行商多年妻子吃点甜的都供不起?那行个鸟商,安分种地科考去得了。”
李平阳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方才有意打岔准备好的说辞都差点忘了。气得她差点没压住本性,拽住对方那惹眼的圆领好好骂一顿那囫囵脑子:“这……”
好在张峒道不懂,身边的陆载倒是明白人,随即拽了拽张峒道的衣摆:“大人,许夫人不是这个意思……”他对上张峒道那光明正大写满疑惑地眼神,忽然放弃一般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也说不通。”
“什么说不通?”张峒道越发不理解,左右看了看,气闷地嘟囔起来。
陆载也不理会他,朝李平阳拱手笑道:“许夫人,饮子的事情就劳烦您了。”
李平阳也收拾好表情,笑着摆摆手:“不劳烦,我在驿馆本也无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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