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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小说:

蝉十三

作者:

百智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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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悬空,青砖石瓦四处寂然。

雷门的浮华与热闹散了场,一群江湖游客亦不知是去是留。

好好的一门喜事变白事,庭院不觉流言四起,他们说那个虞家娘子没福气,又说雷吟本就身体不好,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为了冲喜用的。

细碎的声音渐渐传进了新房,洒金的素纸破了洞。虞娘子枯坐了半夜,直到听见了雷吟的死讯还未回过神来。

新娘的嫁衣还未换下,没人来与自己喝合卺酒,她眼泪怔怔地往下落,心里空荡荡的,好似也破了一个洞。

本是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如今什么都没了。

她还未见到雷吟,他便死了。

镜花水月一场空,虞娘子自嘲一笑,抢来的东西果然不会长久的。难道连老天都不站在她这边吗?为何对她如此残忍...

她之所求,不过…照顾在郎君身侧,连这样愿望都不能满足了。

那年在虞府的后墙,雷吟求着自己帮忙递信,怎么会知一颗芳心错许。

如今误人…

她虽卑怯,但不懦弱。她知道喜欢的要自己去争,不然便永远没有机会。

门外侍女噤声不语,推门而入,手里端着粗布麻衣...虞娘子神色一滞,自顾自地擦掉了精致好看的妆面。

她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可惜了这样好的妆面。”装了这么久的虞家娘子,日日维护着精致体面。她都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镜子女子容颜憔悴,神情恍惚。那些求而不得,与虚假的盼望霎时成了往日云烟。

虞栎…她真的为她挡了一劫。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侍女幽幽唤她,“少夫人,该去守灵了。”

虞娘子蓦地清醒了,晦暗不明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涌。虞家她是回不去,雷门是她的归处,既然大礼已成,她就是雷门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起码在世人眼中,她才是雷吟明媒正娶的夫人。

这个位置,只要她在,谁也抢不走。

虞娘子忽然回看满屋子的喜庆,红烛绸花贺新人,真是可笑。门外的冷风吹得烛火往一侧倾斜,镜中的女子愁容依旧,只是那双秋水眼瞳再也流不出泪了。

神思清明的她不由扯一抹苦笑,哭总归是比笑难看的。

雷门没有当家主母,虞栎是唯一的女眷。她尚且不熟悉雷门的一切,侍女本分地引路叮嘱,听她们说,二公子不见了,门主勃然大怒。

走过一条长廊,虞栎轻声询问:“是谁在处理少主的丧事?”

侍女应道:“管家安排的,门主派他出去寻二公子。”

虞栎不用再问,她心下了然,雷门主暂时不会来管她,雷门也不在乎她的存在。

来贺的客人都安置在厢房,门里给众人上了醒酒茶,一场酩酊大醉半途而废,今夜莫名有些难熬。

灵堂草草地布置完了,关于雷吟的死因,门主没有多问。这场丧事,雷门心里早就有数了,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突然。

像是有意而为之。

城门开了一个小口,一阵匆匆的马蹄声掠过空荡的街道,惊起了入睡了百姓。雷鸣纵马奔驰,但无论怎么赶都毫无意义。

门前的红绸撤了下来,院内已经挂上了白幡,没有呜咽与哭啕,偌大的雷门陷入了一片死寂。

雷鸣一袭红袍疾步而归,台阶上站着一个高大身影,他背手而立石兽似乎在等人。两人目光相接,雷鸣连忙地垂下了头,他轻唤了一声,“父亲。”

门主身上的酒气未散,他抬手狠狠地给了雷鸣一巴掌,“混账东西。”

清脆的耳光声随之响起,门主力道大到雷鸣偏过头去。身后跟着家丁侍卫皆一惊,众人闷声不语,生怕门主迁怒他人。

没有半分温情,一如既往的严厉。雷鸣不忿地舔了舔嘴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唇角隐隐有血溢出。

门主沉声诘问道:“你兄长刚亡,你便了无踪迹,又去哪里鬼混了?”

雷鸣毫无愧疚,他坦言:“我方才去追一个人,没有追到。”

门主愠怒,“什么人?”

雷鸣答:“算是有点过节的故人吧。”

“你...”门主一听怒从心起,这混账日日在外招惹事非,他指着雷鸣的脸,“从今日起禁足门中。”

雷鸣哑口无言,他怎会知道兄长今夜身死。

昨日他给兄长送药是并无异样,夜里抓贼时,兄长还出来替应逐星收拾残局。雷吟在知晓雷鸣受伤后,还连夜派人去请大夫来问诊,盯着下人给弟弟换药。

这一桩桩一件一件,都与常人无异,雷鸣不由思索兄长的破绽。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求死的?

是病发的冬日,还是寄信的春日。东院的下人都被他遣散,寄去虞家的退婚书被拦截。虞娘子成婚前一日,他见过她没有,可否和心上人说清楚了。

父亲瞒着他娶亲,他是不是生气了。记忆里兄长很少生气,向来都是笑而不语的模样。

雷吟很少责备弟弟,父亲打雷鸣时,也会时常劝解。纵容…兄长总是纵容自己,不过是怜惜自己出生丧母,父亲厌恶。

雷鸣默默将头垂得更低,方便门主教训,这副样子落在他眼里成了顶撞。这个混账才拜完堂就原形毕露,在宾客面前将遮掩的面具脱了下来,雷鸣仿佛是明晃晃地将外头的风言风语告诉众人。

今日是兄长大婚的日子,雷吟不愿出席。他戴上面具替兄长拜堂,明明是兄长的心上人,却和他行完了大礼。

听着是在荒谬,他和兄长不过是父亲的傀儡。雷鸣隐晦地想,门主忘了,可这门婚事兄长本就不愿。许是这般...他才猝然离世。

这一切本就该怪他们的父亲独断专行。

这身红色实在刺眼,雷门主盯着他喜袍上的鎏金的吉祥纹样。他心生不悦,“成什么样子,还不快些换掉这身衣服。”

雷鸣低声应道:“是。”

管家上前替雷鸣说情,说到底也怪不得二公子,雷鸣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话音刚毕,雷门主忽而朝着雷鸣离去的方向看去,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惘然,像是苍老了几岁。

“门主。”管家忧心忡忡宽慰道:“二公子现在不懂事,将来就会知晓轻重了。”

雷门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他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主,是我从前少了管教,一切责任在我。”

夫人难产离世,他没有再娶,门中也没人能管教得了这个顽劣。

这么多年雷门万事皆安,令他不由懈怠。从前有雷吟在处理门中事务,雷门家大业大由得雷鸣放肆,他也不愿多管。

可现在他的长子死了,他只有雷鸣一个孩子了,雷门要交到雷鸣手中。往后还有诸多事宜,他将自己的期望转到了雷鸣身上,只怕会不堪重负。

人老了,总会奢求些不可能,期待上天开恩。还记得雷吟病重时,他迫切地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全然不顾雷吟的意愿。

雷门主长叹了一口气,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终归未能如愿。

无声的雷门,随处都是静悄悄的,地上连落一根针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离了门主的视线,淡淡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雷鸣没有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他先一个人往灵堂去了,脚步飞快像是着急确认什么似的。

靠近了灵堂的刹那,他突然顿住了。

雷鸣怔怔地低头,恍惚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心头忽而泛起了些许酸楚。他莫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漆黑的眼瞳犹如古井无波,那里没有眼泪。

可能是内伤未愈的缘故,他心口有些不适。这颜色实在明目张胆,兄长不喜欢这门婚事,想来也不会喜欢这身衣服的。

他厌烦地拿衣袖擦干净手心的污泥,脑海里陡然萌生了要换衣裳的想法。

啪的一声,思绪被打断。雷鸣怔愣了片刻,他回过神来试图听清声音的来源。

灵堂那头,案台的烛火被掀翻,虞娘子没有带刀,索性便用烛台的尖锐处对着自己纤细的脖颈,“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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