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楹回到雅间时,乔淮序早已离开,唯余那本小册子孤零零地置于茶案之上。
她缓缓阖上门,行至茶案跟前,凝着那褐色封面,指尖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既然孟府上下众人皆葬身火海,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便是父亲得知了什么秘密,让那人寝食不安,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故而,那人才是片刻都不愿让父亲多活下去。
也就是说,父亲生前七日内所见过的人,哪怕不知道谁是凶手,肯定也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
这份名录,尤为重要。
孟扶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拿起了桌上那本册子。
可还不等她翻开,周祈悦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扶楹!”
孟扶楹眸色一沉。
事关重大,她不敢轻信于人,哪怕是祈悦姐姐,也不敢让她知晓。
于是在她进来前,孟扶楹便顺手将那名录塞进了袖子里,才转身相迎:“祈悦姐姐。”
周祈悦推门而入,娇靥氤氲,面上带笑,眉宇间尽显畅快之意:“我刚听闻乔南鹤被乔夫人禁足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又逢你茶楼新张,当真是双喜临门。”
闻言,孟扶楹不由得怔了瞬,心情有些微妙。
她原以为乔淮序方才那话只是托辞,却不曾想他说的句句为真。
乔南鹤这些天竟是真的被禁足于府上了。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祈悦没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四下打量一番,挑眉道:“你这茶肆修的倒不错。”
“祈悦姐姐若是喜欢,有空之时来喝杯茶便是,扶楹保证好生招待。”孟扶楹弯眉浅笑。
祈悦姐姐心系孟府,区区几杯茶而已,她自是要请她喝的。
“为何要等到有空之时?”周祈悦径自坐下,理直气壮地望向孟扶楹,“我今日便是来喝茶的,不行吗?”
孟扶楹移步至其身旁,轻执茶壶,扶腕为其斟满一盏香茗,含笑道:“自是可以。”
周祈悦这才满意点头。
下一刻,她才瞥见茶案之上已然置有两个茶盏,心中生疑,遂问:“此处方才可是有人?”
“乔公子今日上门替乔南鹤向我道歉,刚走不久。”孟扶楹犹豫片刻,终是向她如实解释,只隐去了名录一事。
周祈悦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凝了半晌,无语呸道:“惺惺作态。”
孟扶楹没接话,只是在茶案上摆上一碟瓜子。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他总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人情,得还。
只是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话说,你打算何时去孟府探查?”周祈悦低头剥着瓜子,随意问道。
那日春日宴后,她本以为孟扶楹得了消息,会迫不及待地潜入孟府,却没想到她竟如此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还未行动。
不过,孟扶楹那时候便想得很清楚。
她春日宴时刚来京城不久,孟家孤女投奔赵府也不是什么秘密,孟府周围那些官兵必定提高警惕,实非合适时机。
如今半月过去,待他们放松下来,才更方便行事。
今夜。
于是她心说。
-
静夜沉沉,疏月淡星,京城被笼罩在一片漆黑浓重的夜色之下,万籁俱静。
子时,孟府。
孟扶楹躲在庭院角落,悄悄松了口气,摘下面纱塞进袖子。
方才溜进来之时,她怕被人看见,于是以纱掩面,若是未成,转身逃跑也不会被那些官兵记住样貌。
如今成功进入孟府,这面纱于她便是累赘,只会阻碍行动。
她仔细打量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一切竟是都变了样,原先的碧瓦朱甍,终是化为了断壁残垣,残破不堪。泥土松软,上面的暗红也不知是否是血迹。
孟扶楹说不清此刻心里作何感受。
她用劲掐了掐手心,指尖泛白。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孟扶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凭着记忆,先是找到了孟峥的书房。
如她所料,爹爹的书房,果真是他们烧得最干净的一处,几乎是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尽是些碎砖灰烬。
孟扶楹不死心地在废墟底下翻找着,半晌后,终是找到了半只翠色玉镯。
不知那些官兵是因为没看到,还是因为觉得女子之物无关紧要,竟然还留下了些东西,并未将其带走。
虽不知是否有用,总归先带回去再说。
孟扶楹拿帕子将那半只玉镯包了起来,也放进了袖子里。
正准备去主院时,却听见一阵动静。
她忙躲到旁边的半截墙壁之下,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还好穿着墨色盔甲的官兵只向这边粗略扫过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孟扶楹稍松了口气。
算了算时间,此时距离她进来恰好过去了半刻钟。
看来这些人每半刻钟都会进来巡查一次,她过会儿更得小心行事。
等叮叮当当的盔甲声消失有一阵后,她才敢缓缓起身。
那面纱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袖口掉了出来,她心念当务之急乃是搜寻证据,并未注意到,转身步履匆匆向着前院行去。
前院是孟峥同其夫人顾懿,也就是孟扶楹爹娘所住之处。
相较于孟峥书房,前院尚算保存完好,至少墙体未遭毁损。
她扶着墙,从焦黑的门框处跨进门,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依体型与力气来看,大概率是名男子。
他身上浅淡的雪松香传进孟扶楹鼻腔,她惊恐万分,美眸瞪圆,纵使拼尽了全力却也挣脱不开,只好绝望地阖上眸子。
她和身后之人靠得很近,能感觉得到他穿着的并非盔甲,应该不是官府之人。
难不成是背后凶手?
若是这般,那她今日怕是走不出这孟府了。
不过如此一来,她和亲人兜兜转转还是死在同一处,倒也安息。
只是凶手尚未找到,她就算是死,恐怕也是死不瞑目。
“孟二姑娘。”却不曾想,就在这时,身后男子竟伏在她耳畔,准确无误地悄声喊出了她的名字,“我并无恶意,你莫要出声。”
孟扶楹猛然睁开了眼。
随后,男人便松开了她。
孟扶楹向前踉跄两步,站稳后回头,见来人,不免有些错愕,小声唤道:“谢大人。”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都没料到竟然是谢以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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