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黄沙飞扬。
玉想衣低头望着城楼下的战场。
远方援兵及时奔来,军旗高高扬起,伴着越发急促的鼓点,城门大开。
城中兵士大吼着冲出城门,与援军汇合,大有包围合剿之势,与他推演过无数次的场景别无二致。
城中兵众纵使围困近三个月,依然神采奕奕兵强马壮,反而被合剿的攻城敌方疲弱惶然。
铁甲反射的寒光异常耀眼,玉想衣迎着愈盛的日光微眯起双眼。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般的胜利。
不自觉的握紧冰凉的围栏,如玉般的手指在用力之下更显苍白。
玉想衣的视线锁定在被亲卫拥护着尝试突围的主将身上。
他伸出手去,望着身侧手持弓箭守卫的护卫说:“给我。”
护卫没有片刻犹疑,立即将弓箭奉上。
玉想衣持箭开弓,身后却有人上前握住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被玉想衣的手冰了一下,身后人皱起眉头。
玉想衣转头看去,便看见那人极为不赞同的神色:“阿玉,何必劳你出手,我来。”
“主公,石靳的性命,臣想自己取。”
缪万希看出了玉想衣眼中的坚定,他的眸光在他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双唇上停留片刻,还是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
玉想衣侧身掩住自己上扬几分的嘴角,尽全力拉开了弓箭。
他感觉到有些脱力,手连带着弓弦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松手时却不带丝毫迟疑,箭羽带着雷霆之势直冲向石靳面门。
玉想衣看见石靳吃痛之下捂住右肩,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失了准头。
只是还未等反应,身侧紧接着飞出一支箭来钉进石靳咽喉,并将他带着跌下马飞出五米之外,狠狠的钉在地上。
飞扬起的黄沙,此时竟成了为他的棺椁添土的坟墓!
玉想衣面色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心里却吹了个顿挫的口哨,真帅啊!
身边人接下玉想衣手中长弓,缪万希执起他的双手,锦帕轻柔的划过掌心。
“阿玉这双手何曾沾过血腥?这些污糟事你永远不必脏手,阿玉,如今江山已定,大业可成,你自此便可安心休养了。”
“好。”玉想衣笑着回道。
眼前仿佛闪过无数次沙场冲锋与豪门暗斗,玉想衣嘴里应着好,心中却暗道无趣。
往常那些你死我活他确实事事没有动手,但哪件事他没有插手?
原来运筹帷幄之中,灭族千里之外不算沾血,亲手射杀一仇人竟就脏了手?
这些人的想法,他直到今日都无法全然理解。
不过还好,还好,马上他就要解放了!
心思百转,玉想衣回过神低头就瞧见了擦个不停的缪万希,嘴角微抽。
他连忙抽出双手转移话题:“主公,主将身亡,大局已定了。”
说着,玉想衣便浅笑看着眼前男人。
缪万希定定回望片刻,也笑了,他转身来到战鼓前,接过鼓人手中的鼓锤,用力敲响。
咚!咚!
强劲的鼓声响起,缪万希带着内力的声音响彻城楼:
“石靳已死,投降不杀!”
城楼上护卫接连重复着,随着攻上城的敌人越来越少,他们手持长枪,枪头直指城下。
城楼之下,主将秦琛割下石靳头颅高高举起。
城上城下喊声逐渐汇合,大昭将士齐声大吼着“石靳已死,投降不杀”。
喊声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压向被围困在中央的墨州石家军。
纵使大昭声势这般逼人,石家军也无一人投降。
这般忠勇……
玉想衣俯看下方战局,即使下方是死敌兵士,他的心中也不免带上几分敬佩。
虽说石靳与他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他也不得不承认,石靳是当世大将,他领兵之才天下难有人能匹敌。
若非墨州城主昏聩无能,若非石靳与他之仇难以调和,这般将才壮年身折也当真是大昭之憾。
——
军师又轻减了。
墨辰匆匆上前,搀住军师的手,才发现厚重狐裘之下,这人的手腕细的惊人,腰肢细弱的他不敢去揽。
似是怕让人担心,他闭眼片刻,调整了呼吸,纤长睫羽下是掩盖不住的青痕。
军师这些年愈发操劳,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但即使已这般羸弱,他的肩背依然是挺直的,犹一支看似易折,却柔韧而挺拔的修竹。
他的唇色苍白,身姿纤弱,衬着他过分精致的容貌,极易映衬出一直病态的、惹人侵犯的美感。
但他的气质着实凌厉,玉石般清润内敛的表象之下,是翻滚着的,让人不敢窥伺的激烈情感,偶尔会从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中透露出来,化作利刃刺穿每个人不堪的隐秘。
墨辰做了玉想衣很多年的副手。
但即使能有幸这样近距离的长久陪伴他,他依然觉得,自己无法读懂这个人的想法。
十二年风霜雨雪,他为百姓、为缪王付出了一切,但是面对那些误解,那些折辱,他又似毫不在意。
真的有人能毫无私心毫无所求吗?
墨辰想不明白。
月行与我还相随,仙人不来我何为。
玉想衣紧盯城下战局,墨辰却不自觉便被身边人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心中又升起一阵恐慌。
他的人、他的心,都缥缈若谪仙人,让人猜不透、看不破,就像对他一手打造的世界也毫无眷恋,仿佛随时会翩然离去。
墨辰悄悄攥紧了军师的衣角。
或许他不该多思多想,至少如今他还能陪伴在他左右。
待此战告捷,再拿下京都,军师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
“不知所谓!”
眼见敌军对自己的招揽无动于衷,再打下去,纵使大昭能胜,依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缪万希心中郁愤。
他远观战局,见石靳虽死,石家军依然反攻有序,并且隐隐以其中一人为首。
那人在征战中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已进了射程之内。
缪万希招手,一队神射手便已架好弓弩对准城下人,力求将他射成筛子。
玉想衣却忙走上前压下他的手:
“主公,还请稍待。那人是石酬,是石靳副将,也是他的义子。他若死了,石家传承断绝,石家军定会疯狂反扑。”
衣角自指尖滑落,墨辰下意识想上前扶住军师,看到缪万希才似回过神来,他紧抿住唇,静立在原地。
缪万希未注意到这一切,他望着玉想衣,皱眉道:“即使我不杀他,他一样会扰乱战局。”
“不会的,”玉想衣轻笑:“只要稍待片刻……主公,石靳铁骨铮铮,石酬却是个懂得识时务的。”
“好,想衣,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信你。”
玉想衣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当真。
早在他上前压下缪万希的手时,神射手便齐刷刷放下了弓弩。
大昭建立不过一年,朝堂之上,核心臣子,要么是他往日下属,要么与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陪着缪万希征战多年,他事必躬亲,和将士们呆的时间比缪万希还长。
有时候人手不够用,他不仅坐着军事总领军中事宜,还兼职军医、家信遗书润笔师,甚至有时候还要做做大范围心理按摩……
上能坐厅堂,下能做奶妈,一人掰成八瓣儿使,敬业的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堪称穿越界楷模,为这大昭朝呕心沥血出生入死。
更讨厌的是,为了保住“病弱破碎多智美人”的人设,他每天都得给自己挂一个病弱buff。
挂上之后,吃什么都寡淡无味,一天吃三口就想吐,走两步就喘。
每次部下征战回来都要先欲言又止劝一句:“军师,千万保重身体啊!”
系统说是buff的威力,但他总觉得他纯粹是饿的,饿到低血糖……
他每次回想都心酸的想要抹泪。
要是早知道穿过来过的是这种日子,打死他也不会来古早谋士文里装这个币。
他宁愿去末世文里敲脑壳啃过期泡面。
起码不用端着架子,为了保持他弱柳扶风的经典形象,漏风的狐裘下只着单薄衣衫,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还要挺直腰杆凹造型。
真是造孽啊!
玉想衣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分毫不漏。
不过说起来,做谋士做到他这个地步,朝堂上都是自己人,军队听他的比听缪万希的还要积极。
他这和直接做了皇帝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世界剧情要早早把他写死呢。
他要再活下去,恐怕他的主公要日日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每天一睁眼就是要政斗,哪还有心思和以后的女主谈恋爱呢?
逻辑终于捋顺了,玉想衣舒服了。
玉想衣自顾自的垂眸沉思,并未发现他心中暗自蛐蛐的主公,不看城下焦灼的战局,却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眼神从他浓密睫羽映下的阴影,一直看到他几无血色的苍白嘴唇,眸色复杂难言。
只等了约摸一刻钟,远方有一小队人骑马狂奔而来,手中举起战报,扬声大喊:
“报——墨州大捷,墨城主率众开城投降!”
缪万希讶然,他又看向玉想衣,见他神色淡然,便知道这事他提前知晓。
“阿玉,哪还有多余兵力去攻打墨州?”
“连云起不是去巡城了吗?”玉想衣眨眨眼,流露出难得的自得神色,带出几分戏弄人成功般的愉悦:
“我想着他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顺路去墨州走一遭。”
缪万希看着他,不由回忆起了他们二人初见时的情景,心中更是柔软。
他定了定神,才问:“怎会?连云起手下兵马不足一万,怎可能攻下墨州?”
玉想衣笑容微敛:“我让云起给他带话,石靳已降,此时他降可留他一命,许他下半生富贵。
若是不降,便有百万大军压境,定取他项上人头,告慰我大昭已故将士在天之灵。”
“他这就信了?都不需要确认一下吗?”缪万希深感震撼。
“是啊,看来是信了。”
玉想衣看向天边云霞,目光悠远。
似是要下雪了。
此刻墨州已沦陷,被围困的墨州石家军便已成为了真正的孤军。
前无去路,后无援兵。
果然,石酬干脆的扔下兵器,率先一步下马跪地投降。
“胜了。”
大昭将士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声音中的喜悦极具感染力,玉想衣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场长达三个月的守城战,终于结束了。
空中飘起雪花,天边已染上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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