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缓慢碾过街道上厚厚的积雪,朝着小县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驶去。一只胖嘟嘟的小手伸到车窗旁,将坠着血玛瑙杏色流苏的厚重车帘掀开一条缝。一丝刺骨的寒风钻进车中,吹开洁白如雪的长毛领,扑在车中女子出水芙蓉般娇艳美丽的脸上。女子那浓密油黑的卷翘睫毛微颤,眼尾微翘的狐狸眼眸一瞬眯起,眼下一颗淡褐色的如星般点缀着的泪痣也微微一动。
好冷,金迎猛地打个寒战,拽住那只使坏的小手,恨得咬牙。
手上的暖炉已经不暖,她索性将之扔开,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将白皙如玉却很冰凉的手贴在孩子红彤彤、暖呼呼的脸颊上。
小娃娃年纪小,火气旺,一路上很是不安分,几次三番扭着毛虫似的短胖身子,企图脱掉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棉衣棉裤,把脑袋伸到车窗外去,让寒风吹他燥热的小脸。
金迎不胜其烦,手上用上些力气,惩罚似的将那软嫩热乎的小脸挤得变形。小娃娃嘬着嘴呵呵直笑,在金迎怀里撒娇,求饶一般奶声奶气地唤:“娘~娘~”
金迎心软得厉害,却“哼”一声,道:“再皮,把你扔出去!冻死!”
小娃娃挣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搂她的脖子,将仍旧红彤彤的小脸贴在她的白毛领子上,似有些委屈地说:“娘才舍不得扔掉我呢!”
金迎拧住儿子一只红红的小耳朵,没使大力气却放下狠话,“怎么舍不得?扔一百次都舍得!”
小娃娃忽然抬起头,拧着眉头看金迎。
婆子笑着凑上来打圆场,可惜劝谁都没用,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母子二人大眼瞪小眼。
小娃娃抱着手,嘟嘴说道:“好吧,娘把我扔了,扔给爹!”
金迎愕然半晌,砸了咂嘴,别开脸去脸色不自然地说:“你没有爹。”
婆子看着她,幽幽地叹一口气。
小娃娃凑过来,扒着金迎的胳膊,仰着小脸望她,气呼呼地说:“娘撒谎!我怎么会没有爹?小孩子都有爹的……”
金迎瞥一眼儿子,撇撇嘴角,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进怀中,语重心长地说:“阿穷,你该是知道的——娘是你阿公捡的,你呢,也是娘捡的,这是咱家的传统。”即便在撒谎,金迎也说得很是认真,足以骗过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她也是实在没法子,难道真给儿子找个爹?算了吧,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上辈子累死累活,肝到英年早逝,她还没好好享受过!穿越而来,她只想自在逍遥、恣意享乐,把上一世欠自己的都补回来,幸而,她穿越后便得到一双神奇眼睛,能一眼看出物价的走势,也能看到人的财运,凭着这个金手指,她动动嘴皮子便已赚得盆满钵满,成为闻名天下的财神婆,多少富商巨贾豪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得她一句点拨,她有钱、有闲,很是潇洒了几年,一切却在那件事后发生巨变。
那夜她醉酒心狂,情致高涨,便想找个男人乐一把,不曾想,遇着个厉害人物,差点死在床上!自那以后,她才知,那事原来并不销魂。
那个男人凭本事断掉了她对所有男人的念想!这些年来,她吃喝玩乐肆无忌惮,逗弄男人却点到为止,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销魂事她承受不起。
如今,他远在繁华的京城,而她身处穷僻小县,这辈子他二人应当也不会再见面……哼!不见最好,那男人许是带着点晦气,碰过他后,她便走上破财运,要财没命,要命没财,这四年来,昔日闻名天下的财神婆已成为传说,而她一路挥霍散财终于流落到小县城,委屈做着小商人的私人理财顾问,在发家、破财两端横跳,所以,她给儿子取名阿穷,希望他败家一点,败掉她担不住的财,可这孩子却很是节俭抠搜,宁肯穿一身破棉袄也不要新衣,也不知是像谁?
阿穷不依不饶地扭着金迎,“娘捡我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捡个爹?”
金迎挑起好看的眉梢,“你阿公捡我时,也没给我捡个娘、给你捡个阿婆。”
阿穷溜溜转着乌黑晶亮的眼珠子,“那娘给我捡个爹吧!”
金迎咕哝着随口敷衍,“自己捡去……”
阿穷抿着小嘴,扣裤腿上的补丁,一脸认真的表情,似已将她的话记在心里。
正说着话,马车已渐渐停住。婆子抱过阿穷,用袖子护住他的小脸,才挪动胖肥的身子喘着气钻出马车。一个跛脚的仆人候在马车边,一手揣在怀里,一手撩起门帘,等婆子抱阿穷下马车,又苦口婆心地劝金迎,“夫人,这已是告县最大的一间客栈,再找不着更好的了。”
金迎探出头张望一眼,三层高的客栈确实不算太破烂。视线扫过沿街停摆着一串车架,金迎皱起眉头,这客栈前马车如此多,必然住店的人也多,十分吵闹……她出外收账一路都逍遥快活,偏偏走到最后一段路困在这告县中,可恶的鬼天气!
仆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显出几分焦急之色,住店的人这般多,都是被大雪困在县城中的商旅,他们耽搁多时,也不知这处还有没有空房。阿穷不知大人的心事,只知终于不必再困在马车里,顿时格外兴奋,挣扎着滑下婆子的怀抱,扑在雪里,兴高采烈地往客栈里跑。婆子一惊,呼哧呼哧地跑去捉他,小孩子身量小,穿着枣红色的厚实棉袄仍旧很灵活,在雪地里飞跑着,像只腾跃的赤色小狐狸。
“站住!”金迎大喊一声,喊不住皮孩子,咬一咬牙,迈开步子往客栈里走。跛脚仆人松一口气,搓一搓冻得通红的脸,笑着跟上金迎。
还未到客栈檐下,隔着厚重的夹棉门帘,金迎已听见大堂里嘈杂的人声。
“哪里来个这样好看的小娃娃,真喜人!”
“诶!小孩儿,你爹娘呢?”
“瞧,这小娃娃一身破旧衣裳,怕是已经没爹没娘,饿着肚子来讨钱的……来,小孩儿,给你一个铜板!”
“我有娘的!”阿穷认真中带点气恼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格外清脆稚气。
堂中一阵哄笑,似都觉着逗他有趣。
“你有娘?你娘在哪儿呢?”
“诶?这胖婆子!”
“这就是你娘?未免长得太胖了些,也太老了些。”
“哈哈哈哈……”
堂中众人将婆子误认作阿穷的娘,全都笑起来。
“诸位!何必戏谑一个小孩子?”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恼怒之意,如判官拍在桌上的惊堂木,一瞬震住堂中的嘈杂,须臾,零零落落的人声又重新响起,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诶!咱们逗逗小孩儿,用得着你管?你算哪根葱?”
“多管闲事!你难道是这小孩儿的爹不成?”
“啧,瞧你生得细皮嫩肉的,口味倒挺重,这样肥的一个婆子你竟也下得去嘴!”
“……”
金迎撩起帘子,缓步走进去——
凛冽的寒风夹着飘雪袭入,在那一瞬映照的光亮中,金迎微抿红唇、蹙着蛾眉出现在众人眼前。乌黑云鬓托着一张白嫩娇艳的小脸,满头的金钗珠翠衬得她雍容华贵,那一身红艳袄裙更是团花锦绣、精致美丽,雪白狐裘披肩厚实而无一点杂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堂中笑闹声顿时停住,众人皆呆望着突然进入客栈的美艳贵妇。
阿穷扭过头一看,顿时喜笑颜开,挣开婆子的胖胳膊,“噔噔噔”地跑过来,扑进金迎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娘~”
这美若天仙的贵妇竟然才是小叫花子的娘!不,有这样一个富贵的娘,那小孩儿绝不是个小叫花子。先前那拿一个铜板戏弄阿穷的男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眼神飘忽地左右各瞟一眼,趁着没人注意,伸出手悄悄收回搁在桌上的小铜板。
一道道炙热的视线落在金迎身上,在这僻远的小县中,住店的人多是些南来北往的汉子,见惯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男人,难得见着个如此容貌昳丽的女人,个个眼中都有几分荡漾向往,想主动上前与美人搭讪,又不敢贸然行动——
美得这般张扬的女人,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若是名花有主,那主,他们怕是惹不起。
金迎垂着手臂,任由儿子小小的身子吊着自己,她那美丽的眼眸,此时正定定看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容貌俊俏、衣着朴素,带着浓厚书卷气质,又很严肃的男人。
那男人也正看着她,眼中带着探究之色,但只出于对她的陌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金迎紧张的心渐渐松下。
很好,他不记得她。也难怪,当初她很是用了些手段才没让他看见她的脸,四年过去,若非今日意外见到,她也快要将他的模样忘记……他该好好待在京城过他的好日子,怎的竟跑来这样远的地方?不管他为何而来,总之与她毫无瓜葛,她不妨坦然些,只当他是个陌路人,毕竟,不论对她还是他而言,那一晚的事都不算太愉快,忘了最好!
金迎压下心头那一点心虚,垂下眼眸,掩饰眼中那一抹窃喜之色。
跛脚仆人将告身文书递给掌柜的登记。
“客官来得正巧,上房余一间,中房余二间,夫人与小公子住上房,小哥儿你与那老妈妈住中房,可好?”掌柜的问。
金迎回头看去,微蹙眉心,“一共几间上房?”
掌柜的笑答:“一共四间,三间已有人住下。”
金迎想也不想,又道:“腾出来,我要四间。”
住在这闹哄哄的小破客栈里,她已觉得很是委屈自己,包下四间上房讨个清净是她最后的底线,她有的是钱,出门在外只求顺心如意,绝不能有半点将就!
掌柜的笑容一僵,面露难色,“夫人一行四人,一间上房、两间中房便可住下……”
金迎仍旧坚持:“我要四间上房。”
堂中众人都往柜台张望,一阵唏嘘,这妇人好大的手笔,主仆一共四人,便要四间上房,上房一日的房费可是中房的十倍!上房一间已经不小,容下四人绰绰有余,难道,主仆四人还要各睡一间上房不成?别人家的仆人连下房都没得住呢,全都挤在大通铺里将就一晚是一晚。
宣润已经坐下,看着柜台前昳丽生辉的倩影,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未收回目光,眼中的探究之意更加浓厚。他的目光似要穿过金迎妖娆多姿的身体,去仔细看她的脸,她的表情。
金迎不知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便是知晓也懒得搭理,她此时正有件要紧的事要做——
她眯起眼,盯住掌柜的眉心,“滴”一声响,掌柜的头顶便凌空出现一条金光闪闪的曲线,曲线代表一个人一生的财富值走势,曲线的最高点是这人一生的财富极值,掌柜的此生财运不错,如今所积攒的财富还不到极值一半,可以担财。
金迎满意一笑,唤一声,“阿朴。”
跛脚仆人点头,自腰间掏出一锭金,塞进掌柜的手里,“劳您受累,替我家夫人想一想法子,四间上房,我家夫人一间不落下,全都要!”
掌柜的迟疑,“这……这……”从柜台后出来,想好言相劝一番,一抬眼,见着个人从外进来,他眼睛一亮,朝金迎道:“夫人,这位爷是那三位上房住客之一。”
能住上房的都算得上人物。他一个也不想得罪!不敢收下金锭,掌柜的又将之塞回阿朴手中,阿朴见怪不怪,并不多劝,将那金锭收好。这些年跟着夫人见过许多人,他已看得明白,但凡一生财运不俗的人往往并不贪财,反倒是些宵小之辈一见到钱便两眼冒光,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受着,有多少贪多少。
一个三十出头、身着墨青袍子的男子走到金迎身边。掌柜的笑着相迎,“刘爷回来得巧!这位夫人正好有事与你商量。”
刘钦转眼看向金迎,一双成熟稳重的眼眸一瞬放大,溢满惊喜的光彩,“金……”他才一开口,金迎便微皱眉头朝他微微摇一摇头。刘钦张着嘴略微一想,便似已了然金迎的心意,改口道:“迎夫人,刘某有幸,竟能在这告县再与迎夫人相逢!”
掌柜的笑问:“刘爷与这位夫人是旧识?”
刘钦点头,神色激动。掌柜的拍掌,道:“好事!”
刘钦似忽然想起掌柜的先前的话,看着金迎真诚地问:“迎夫人有何事?刘某若是能办,一定为迎夫人办好!”
“我家夫人想要四间上房,如今只余一间,不知刘爷可否腾房?您放心,不让您白折腾,我家夫人愿意给您补偿。”
“迎夫人要住宿定然住上房,我那一间房,合该腾给迎夫人!迎夫人的补偿,我是万不能受的,当初,若非迎夫人相助,我已与妻儿阴阳两隔……”刘钦说着已红了眼眶,当年他经营失利,赔了许多钱,每日只能在街头摆摊赚些养家糊口的钱,怀有身孕的妻子心疼他辛苦,每日不辞辛劳为他送饭,却在路上动了胎气,幸而遇上迎夫人,才及时得到救助,平安产下儿子,后来,得迎夫人资助、点拨,他才东山再起,拥有如今的家业。
可以说,他刘钦的第二条命,是迎夫人给的。
莫说腾一间房给迎夫人,就是要割他一块肉,他也咬一咬牙点头。
“另两间……”掌柜的仍旧犯难。
“另两位其中之一与刘某有些交情,刘某去与他说一声,腾房绝不是问题!还有一位……”刘钦想一想,捏紧拳头,眼神坚格外坚定,“迎夫人放心!刘某一定为迎夫人腾出四间房来。”说罢,他朝金迎点一点头,便兴致冲冲地往后院而去。
掌柜的松一口气,弯着腰身做个恭请的手势,引金迎往一旁空桌落座,阿穷却定定望着大堂正中已经坐了人的一张桌子,准确来说,他盯着的是那桌边坐着的人。
“娘~我可以……可以在这儿捡么?”
捡什么?金迎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阿穷已从她身边跑开,挥着短粗粗、萝卜似的小手,越过一道道惊异的目光,跑到宣润跟前,仰着红彤彤的小脸,呼哧呼哧地喘气。
“爹~”
宣润低头看着眼前的孩子,严肃的眉眼一瞬舒展柔和,明俊的面容上显出几许无措,挺直的背脊也略有些僵硬。
阿穷又软糯糯地叫他一声。
宣润一瞬醒神,微皱眉心、抿直嘴唇,用一贯严肃的表情掩饰住心中惊诧。他旁边身材敦实的仆人吓一大跳,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堂中众人哗然一片,暧昧、探究的目光在宣润与金迎二人身上来回游移。
“小公子,你怕是认错了人……”仆人开口,有意撇清关系,他家郎君一向洁身自好,四年来素得比和尚还彻底,好难道守住的清白好名声可不能任人随意损毁!
阿穷咧嘴一笑,踮起脚尖,主动抓住宣润的手,扭头望向金迎,大声喊道:“娘,我捡着了!我捡着爹了!”
金迎微蹙两弯墨黑色的柳叶细眉,瞪着那张纯真稚气的小脸,气得咬牙,这皮孩子!真是欠收拾。
“爹~爹爹~”阿穷叫得开心,呵呵直笑,拽着宣润的手,一蹦一跳的。
宣润为难地看着欢喜雀跃的小孩子,微张着无处安放的手臂,故作镇定地抬眸朝金迎看来,像在控诉又像是在求救。面对赖着他的小阿穷,他明明十分无措,连动也不敢多动,却好似不愿在人前显露半分他的软肋,用着最严肃的表情伪装他最真实的情绪。
金迎忽然觉得很有趣,想要狠狠撕碎他的面具,看他无法自持的模样,先前,她只当他是个体力强悍且自私,发起疯来只顾自己爽快不顾她的死活的臭男人,不曾想,他竟还有这样一副别扭性子,有点意思,反正阿穷这皮孩子已将人招惹,她何妨再捉弄他一下,报一报那夜受疼的仇,也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困在这告县中的日子只剩难熬的无聊……
微勾朱唇,妩媚一笑,金迎在一众惊奇看戏的目光追随下,闲适散漫地款步走向宣润。长裙裹着的纤细腰肢,轻荡着一道散发出淡淡腊梅香气的勾人柔波,束腰上坠着的血玉金链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晃动,琳琳琅琅,光彩夺目。
走到宣润跟前,金迎转眼朝仆人看去。仆人猛然惊醒,敦实的身子一震,自觉退出一个缺。金迎满意一笑,就着长凳坐下,抬起一双秀气小足,将被雪浸湿的鞋尖悬在红旺的火盆上烤着。
宣润侧过身低头看她,眼中惊讶之色更甚。金迎抬眸看他一眼,对一脸期待的阿穷说:“你要认别人当爹,问没问过别人的意思?”
阿穷想一想,是该问一问,仰起带着毛帽子的小脑袋望着宣润,“爹,你同不同意?”
宣润严肃的眉眼微沉,看着越发清冷疏离。
见他眼中浮现挑剔之色,金迎挑起眉梢,笑着,微微点头,似已了然他的心意,同阿穷说:“他不同意。”说罢,她便放下烤火的脚,侧身撑着桌面站起来,朝小娃娃招手,示意阿穷随她一块离开。
阿穷不满意这个结果,嘟着小嘴抱住宣润的胳膊,对金迎摇了摇脑袋,往后退一步躲在宣润身后。金迎抱手睨着他,“不走?”
阿穷赖着宣润不说话,鼓着小脸上两只黑润润的眼珠里满是坚定之色。
这个爹,他要定了!
宣润偏头看一眼一身补丁的小孩子,再看一眼珠光宝气、富贵外显的金迎,眼中浮现几许疑惑之色:常人皆是紧着孩子、苦着大人,这对母子却是例外,孩子衣着破旧,母亲倒很光鲜……
对上宣润探究的目光,金迎微抬下巴,一点不显怯懦之色,竟还云淡风轻地说:“好,你跟着你爹。”
“诶?”身材敦实的仆人在一旁怪叫一声,他家郎君与这小妇人清清白白,怎就成了这小妇人孩子的爹?
金迎走近宣润一步,摊开纤细白嫩还带着些许粉晕的手掌,眉眼带笑地说:“一斤猪肉十五文,这孩子二十斤有余,算你个实惠价——三百文钱!”
宣润愣着看她。
金迎动动手指,笑道:“只要三百文,便多个儿子,小郎君,你不吃亏哟~”
宣润猛然醒神,眼中有震惊也有谴责,难以苟同金迎将儿子当猪肉卖的行径。
“怎么?小郎君嫌三百文太贵?罢罢罢,不收你的钱就是。”金迎挥一挥手,转身便要离开。
听闻此言,宣润一瞬皱紧眉头。他的仆人抬起一只胳膊,挽留金迎,“诶!”
阿穷吓得钻出来,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娘!”
金迎转过身,乜斜他一眼,“不必再叫我,往后,你不但有爹,还有新的娘……”
新的娘?爹爹娶了别的人?
阿穷抱住宣润的大腿,仰着小脸,慌乱中带点委屈地问,“爹,真的有新的娘?”
“自然没有。”仆人接过话,“我家郎君还未婚娶,仍是独身!”
金迎挑起弯弯的眉梢,独身?这男人看着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的,像那种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谁又想得到,他褪下布衣长衫后,竟会那般生猛骇人,难以满足……这些年来,他一个人忍得住么?是流连妓院勾栏,还是凭自己纾解?金迎的视线落在宣润身侧——那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上。
那一晚,这手掐得她满身青紫,不知它在做别的事时是不是也那样狠!
被金迎直勾勾地盯着,宣润只觉手心直冒热汗,将手掌贴在袍子上擦了擦,又紧张地抓一下。
金迎咽了咽喉咙,那晚,他若是肯温柔些,她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传言中销魂蚀骨的滋味她没能尝到,实在很可惜!
被金迎直勾勾的盯着,宣润的手渐渐僵住,一动不动,忽然背到身后,那张尽力严肃的脸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耳尖更红得要滴血似的。
金迎发觉他的异样,心里美滋滋的,得意地欣赏着她随便一个眼神拿住的男人此时刻意隐藏在严肃面具下却不经意泄出的一丝慌乱。她的眼神实在不算单纯,能让任何被她看着的人想入非非,宣润也并不例外,他为此将眉头皱得更紧几分,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阿穷紧抱住宣润的大腿,溜溜转着黑眼珠,认真地说:“爹把我与娘一块买了吧!我娘她……很贤惠的!”
宣润愣住,半晌过去,不置可否。瞥一眼金迎,他轻咳一声,表情渐渐恢复一贯的严肃,而他垂下看阿穷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怜悯。阿穷为套住他这个爹撒的小谎,在他看来是一个孩子太爱母亲而生的迷信。“贤惠”二字无论如何也与一个要将儿子当猪肉卖掉的母亲无关。
宣润再抬眼看向金迎时,眼中多了几许不满,不满金迎毫无底线地伤害一个如此真心爱她的孩子,还有些许忧虑与关切,心想,众目睽睽之下,小孩子如此戏言,或许会使她难堪。
出乎他的意料,金迎仍旧坦坦荡荡,一点不觉羞臊,挑一挑弯弯的柳叶眉,朝他俏皮地眨一下眼,笑着说:“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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