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四十七章
【元元，你在看谁？】
话音落下，殿内倏然一静。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盛迟忌身上。
连微笑着神游天外的二皇子也看了过来，略感惊讶。
众臣相伴建德帝左右多年，无不清楚陛下的脾气，平时建德帝是能容忍朝臣刺耳的话，但这回情况较为复杂，前有蒙人刺杀，后有高家陈家的事，并非寻常时候。
到底是**的儿子，建德帝也有些喜怒无常，发起怒时，和先帝是很像的。
是以大家都清楚，在建德帝正兴奋时立刻唱反调，无异于往滚沸的热油里浇水，不是找死么。
建德帝的笑意微不可查顿了顿，缓缓转向了盛迟忌，皱了下眉，倒也没太生气，仍是带点笑的：“哦？小七有什么异议？说来朕听听。”
虽然是笑着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不大高兴了。
盛迟忌恍若无绝，上前一步，略一拱手，嗓音不高不低：“陛下，蒙人在辽东肆意多年，屠戮大宁子民，侵占大宁边境，多年以来，致使边境一片民不聊生，冤魂无数，荒野上时有泣声。”
谢元提和众人一样，偏头望着少年笔挺的腰背，无声轻轻吐出口气。
建德帝没见过那样哀鸿遍野的场景吗？他见过，甚至愤怒过，冲动地去亲征，结果差点被蒙人擒住了，于是慌不择路地逃离了。
现在说这些，并不能太触动到建德帝。
果然，建德帝的表情又沉了一分，这回是肉眼可见的不悦了。
盛迟忌仿佛没看见建德帝的表情，继续道：“无数边将以血肉之躯相挡，方将蒙人拦在关外，花费十数年，终将蒙人击败……”
建德帝彻底沉下了脸：“闭嘴！”
“但蒙人诡诈，假意和谈，实则蓄谋刺杀。”盛迟忌恍若未闻，不退不让，言辞甚至愈发激烈，“君子坐高堂，垂受禄，一国之君，怎可受辱，怎可眼见子民边将的血泣哀嚎而不顾？陛下，如今蒙人颓败，犹如饿狼盘踞，若是轻视不顾，终会被反噬。”
他和建德帝不一样，他听过那些哭声，他忘不掉。
谢元提望着盛迟忌，一时有些恍惚。
少年人身影，忽然和前世记忆里的盛迟忌重合了。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把不少人吓得够呛，另外一部分不作声的朝臣与两位阁老望向盛迟忌，眸光却不由得微微发
亮。
建德帝“宽宏大量”其实也不是没被言官当面骂过。
那群言官胆大包天骂得更难听偏偏又惹不起逼急了就一个个都要撞柱自戕——不是闹着玩的是真要死谏上个朝跟上战场似的抱着必死的决心来。
**也不算什么但一传出去剩下再回去写点东西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哪怕是先帝发现杀不完后也不是很想惹这些笔杆子溜的人咽下那口气也就算了。
但这会儿盛迟忌是真戳到他内心的隐秘处了。
不说君臣盛迟忌还是他的儿子哪有老子被儿子指着鼻子骂的！
建德帝彻底羞恼了抓起身边的东西就丢了下去怒斥：“混账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暴怒殿内所有人立刻哗啦啦跪下只有盛迟忌还站着扫了一眼衡量了下距离没躲。
砸不到他。
他只让元元打。
杯子咕噜噜滚到脚底盛迟忌垂下眼方才跟着半跪下来头虽低着脊梁却依旧笔挺没有为自己激进又大不敬的发言感到后悔。
沉默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今天在殿内少数的主战派都在沉默因为他们看得出建德帝对老可汗给出的条件心动想要轻轻放下此事与老可汗达成和解。
他们身后还有妻女子孙开口引来祸事
但盛迟忌不想沉默。
被当面揭穿“见钱眼开”建德帝气得脑子发蒙胸口起伏剧烈着也不顾君王体面了从高座上起身一抬袖指着盛迟忌的鼻子就骂：“混账小子你懂什么？边关战事不断国库空虚百姓赋税居高不下那才是真叫百姓吃尽苦头打？拿什么打！”
国库穷得户部尚书愁白了头发四十的年纪瞅着像七十他的万寿节快到了想修个避暑的园子等夏日过去避暑想了好几年了都不敢拨款去修！
盛迟忌脸上没有表情：“陛下蒙人的王城内金银器具无数。”
建德帝正在气头上听到这句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隔了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更火大了。
王城的金银器具无数只要出兵彻底击溃蒙人攻入王城能得到的胜利果实更大。
这小崽子在讽刺他短视为了蝇头小利不顾大局？！
眼见建德帝要发飙了**公立即要张嘴开口旁边却有人发声
更快：“陛下请息怒微臣以为七殿下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这回所有震愕的视线都转到了谢元提身上。
这时候敢开口就算了还说这种话谢元提是疯了吗？
谢元提没疯相反他十分冷静半跪在地上迎着建德帝沉沉看来的目光不退不避面色肃穆：“陛下视民如子节用爱民自有深虑战事连绵多年也的确上下皆疲但若就此揭过待将来蒙人休养生息又将卷土重来。”
谢元提说话好听多了但也是绵里藏针。
建德帝本来盘算着等拿到老可汗上供的金银就拨一些到自己私库再叫人去修宫殿被他一句“节用爱民”架在那顿时有点下不来台僵了一下怒火微收了三分却又为他开口的时机感到狐疑盯着他皱眉道：“谢元提你在为谁说话？”
谢元提容色如雪语气平和：“回陛下微臣为大宁、为陛下、为陛下的子民说话。”
旁人说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多少会有几分沽名钓誉、冠冕堂皇之感但话从谢元提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很真诚极具信服力。
谢元提的老师魏学庸是个直性子眼里容不下沙子一派清正之气为官多年仇人结了不少连建德帝也没少被他气得想把他拖下去砍了。
谢元提跟他学着到底是有几分相似的。
落在身上的视线各异谢元提也没在意他没有在撒谎只是没说完罢了。
还为了盛迟忌这个小王八蛋。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建德帝听他说了几句话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不少皱起了眉。
的确若是接受了蒙人的条件就等于答应了揭过蒙人冒犯大宁的种种事迹只能干等蒙人休养生息毕竟若是出手就是师出无名乃是不义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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