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长安
除夕宫宴,终是结束了。
宴终人散,皇宫复归清净,唯余月色寂寥。楚衡步履匆匆,走进皇帝寝殿,一进去,便闻到一股苦郁的药味。他微蹙了蹙眉,随即面色如常低头,对帷幔后的人影行礼。“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寻儿臣来,有何要事?”如今,皇帝已经日薄西山,精力大不如前,平常很少见到外人。楚衡、皇后,还有皇帝的几个心腹,是为数不多,能见到他的人。皇帝观望一眼他的儿子,低声叹息,道:“你接手朝事有一段时间了,可有何见解、疑问?”
楚衡闻言,静默良久。
这段时间的见解、疑问,不可谓不多。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从前,他当太子,端的是光风霁月,目下无尘。然而,真的接手朝廷上下的事无巨细,他方看清……背后深不见底的阴影。从前,他尊崇的良将、钦佩的大儒,暗地里,却有令他唾弃的另一面。从前,他以为的一些,唯命是从的忠臣,表面对他听命而行,实则各方推诿,事务久久推进不下。
他们或敛财枉法,或阳奉阴违,或拉帮结派,朝中简直是一滩污水,不见任何清明。他想惩治这些人,可要么没有确凿证据,要么朝中事务,离不开那些人。
简直束手无策。
更令楚衡心寒的,便是他逐渐察觉到一个事实一一他们不服他,或者说,他镇不住那些人。
皇帝起于微末,能走到今日的位置上,自然是千年的老狐狸。他镇得住这些臣子,能让他们为他所用,可楚衡不行。待得久了,殿中的药味更加浓郁,楚衡简直喘不过气。他面色有些难看:“儿臣不懂,父皇为何,留着那一帮子人待在朝廷,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哼!“皇帝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有手腕还忠义卓绝的良臣,天下一抓一大把?只要用的好,你所不齿的小人,照样堪比贤臣。”这就是说,楚衡不会用人了。
他被皇帝不轻不重刺了一句,想出言反驳,便看见上首,瘦弱孤零的人影。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只低头认错道:“父皇恕罪,儿臣方才出言不逊。还请父皇赐教,该如何管住那些人?”
皇帝听完,却忍不住冷笑一声,冰凉中带着心心寒。纵使楚衡,已经监国一段时间,可仍旧不改他一些天真的想法。若皇帝时日还久,便能慢慢教…可时间不等人了。
他刚开口欲言,喉咙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父皇!"楚衡侍疾的时间不短,他随即察觉到异样,忙招来太监,递上痰盂。
皇帝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红得发黑,触目惊心。他只看了一眼,便招手让太监退下。面色苍白,但并无惊恐,显然不是第一次了。皇帝半垂眼皮,心中苍凉。
哪怕只是在半年前,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而今这副模样。曾几何时,他登上皇位,指点江山,心中万丈豪情,描绘九州蓝图。然而,不过是一场空想。
还有不少,本该徐徐图之的事情,兴许要速战速决了。皇帝缓和片刻,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有些刺头,一开始难以桎梏,便不要妄想着,之后就能让他们安分。直接除掉即可。”“除掉?"楚衡抿紧唇,犹疑问道,“可若引起朝廷动荡……该如何是好?”皇帝冷嗤一声:“逐个击破,这个道理还不懂?若是忧心,先挑软柿子拿捏。当然,还需考虑打草惊蛇,放走大鱼的可能性。这种小事,便不要时刻问脱了。”
说了许久,皇帝已有些困乏,但还是撑着身子,接着问道:“朝中令你忧心的,应该是那些勋贵吧?”
先不管,楚衡面临的困境,具体是何。
单从皇帝的考量,勋贵一派,日后势必要削弱。他们掌握着一部分兵权,在朝中颇有威势。
但那些威势,只是当初争夺天下,皇帝平复人心的无奈之举。如今狡兔死、走狗烹,那些勋贵的兵权,迟早要收回皇帝手中。皇帝本打算日后,徐徐图之,可如今时间不等人了。这种大事,居然不得不交给楚衡。
他甚是清楚,那些勋贵倚仗功勋、资历,虽听他的话,可不一定听他儿子的话。
“……没错……是那些勋贵。所以,按父皇的意思,儿臣要将他们,逐个削弱?”
楚衡颔首,可面色有几分犹疑。
隔着帷幕,皇帝没留意太多,点头道:“嗯,之后,你便扶持自己信得过的人顶上来。嘉淳,不是提拔了一批寒门子弟么,不要忽视他们。”“是。多谢父皇指点。“他低头行礼,“儿臣告退。”出殿后,楚衡回到东宫,一进主殿,便看见李宁茹。她正在翻看着公文,一手提笔,旁批字迹。“殿下回来了,“她轻轻一笑,搁下笔行礼,“方才陛下,有何事吩咐?”楚衡默了默,吞吞吐吐道:“没什么,就是问问我的近况。”难不成,他还要告诉李宁茹,皇帝让他削弱勋贵的事?要知道,李宁茹自己,就是出身勋贵人家。他倒不似从前那样,对李宁茹疾言厉色了。而今,他一人监国,公务繁忙,时而面临一些难题束手无策。
未曾想,李宁茹居然能提出,一些有用的见解,助他燃眉之急,比他的许多谋士都管用。
久而久之,她也能定夺些不要紧的事务,
好让他不那么焦头烂额。“真的吗?"李宁茹毫不留情拆穿他,“陛下,应该是嘱托您一些事了吧?”楚衡讶然。
她接着道:“而今朝中有些人,欺负殿下资历轻,经验少,便常常阳奉阴违。陛下,应该是嘱托殿下,务必去处置那些人,对吧?”“……是。"楚衡懒得掩饰了,警惕看着她。难不成,她要为她的家族求情?
李宁茹却轻笑道:“殿下,怕是身在局中,未能洞察全局。陛下,恐怕也是久病难医,糊涂了。如今,世家已倒。朝中唯余勋贵、文臣两派。若要打压一方,何必直接动手,落得一个坏名声?直接提拔另一派就成。”楚衡眼睛一亮,目露赞许。
方才皇帝指点他时,他心中其实尚有疑虑。毕竟,那些勋贵资历颇深,他直接打压,自己都不敢下手。这样旁敲侧击的法子,倒正合他意。“而且,"李宁茹笑意加深,“其实令殿下最为忧虑的,并不是勋贵吧?”这个事实,便是皇帝自己,也未能察觉。
嘉淳公主谋反之事,皇帝受伤最重。
但他久经险境,即便因此命不久矣,也未有畏惧,而是云淡风轻应对,料理后事。
可楚衡不一样。
这段时间,他总是午夜惊醒,梦回那恐怖的一夜。妹妹的背叛,她眼中炙热的野心灼灼燃烧,父亲的鲜血,此后所致的油尽灯枯。
以及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处境。简直就是一场走不出去的噩梦。
有一便有二,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其他弟弟妹妹,心里是否藏有祸心,是否压根就不服他这个兄长,是否已经在谋划着什么。这些如阴霾般的疑虑,久久难以消散。
竞比那些臣子明面上的不服,更加令他胆战心惊。李宁茹见他一脸被说到心事的模样,笑眯眯说道。“殿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便好,人如饮水,冷暖自知。陛下自己,并无这种忧虑,便不会理解您。殿下若是畏手畏脚,只愿躲在旁人的羽翼下,可长久不了。”
去对付他那些手足吧。
她可不想,自己的娘家先被打击。
李宁茹很是清楚,自己能当太子妃,全赖她的出身。然而日后,她能否当皇后,能否站稳位置,就要看她娘家,能不能长青不衰了。而且,她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他那些手足,可不是皆为良善。“孤知道了,退下吧。"楚衡不置可否,淡声道。刚过年后,风雪未融,天地仍是一派萧瑟凛冬之景。他们已经离开京城,按例前往封地一-长安。恰逢元宵,长安街头处处挂满霄灯,火树银花,星灯摇曳,美不胜收。纵使尚处寒冬腊月,街边仍挤满行人,观灯赏夜。临近河畔,屹立着一座灯华璀璨的高楼,这里,便是长安最豪华的酒楼。站于楼顶,可一览长安夜景,向来的文人墨客的必去之地。可今夜,此处已被人包下。
秦王驾临长安,当地官员怎能无动于衷。
他们盛情相邀,早早将设宴地点定于此地,为远道而来的秦王,接风洗尘。楼上已是宾朋满座,欢饮大醉。
席间分为两边,一边是有头有脸的长安官员,他们忙着与秦王攀谈,热忱好客中带着讨好。
一边是云鬓带香的女眷,她们则围着明素簌,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谈。大堂内,数位西域胡姬,有的抱着琵琶,拨出急促的胡旋,有的站在高台,跳着奔放的舞曲。灯笼高挂,亮如白昼,楼中一派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之态知府夫人打着罗扇,笑问道:“王妃可喜欢这舞曲?长安临近西域,京城少见的胡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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