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时知道,周淑云不放心家里，尤其两个女儿，隔一两个月,她就会回家一趟，多半是在傍晚,第二天又赶着干活过来。
得亏两个村子离得不算远,不紧赶的话，路上最多也就半个时辰,每次她傍晚回去，第二天蒙蒙亮，她男人会送她过来。
他俩没事说说话聊聊家常，从周淑云口中得知,她两个女儿不受公婆待见,前年生了个儿子,家里才消停些。
如今儿子两岁,不用她叮咛,婆姆自发帮着带，家里有了男丁续香火,公公和她男人都高兴。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才两岁，哪能不疼，只是她来这边做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
好在女儿都大了，小女儿已经七岁,大女儿九岁,已经会自己洗脸穿衣,还能帮着家里干一点活。
只有大女儿时,周淑云忍耐小心，可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家里很不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厌烦了成天的忍耐，敢和婆姆顶嘴，吵架闹个不停，如今连赚的工钱，要不是女儿在家里养着，都不愿给她男人。
就算给，也是回去先看看女儿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克扣饭菜，若没有，她才将钱拿出来。
要是发现女儿挨打了，她便撒泼谩骂，哭叫不止，闹个天翻地覆。
想要钱？在裴家放着，他们自己去拿去要。
附近的村子谁不知道裴厌这号活阎王，别说她男人，连她公婆，都不敢往小河村附近去凑，更别提去问裴厌要钱。
不是没担心过自己要是不给钱的话，女儿会不会继续被打，头一回是火气上来，压根儿没想那么多，后来周淑云发现，用钱和东西拿捏着，倒也好使。
她公婆是最爱占点小便宜的，也最惦记家里的钱，就算只给八十文一百文，两个老货手里捏着钱了，一高兴，对孙女还能好些。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刚刚擦黑，周淑云提着篮子背着小包袱，就进了家门。
她笑着喊：“大妞？二妞？”
“娘！”女儿惊喜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很快，大女儿小女儿都跑出来。
“娘。”大妞二妞围着周淑云转，一个牵手，另一个抓着她衣摆不放。
“走，进屋，娘给你们带了东西。”周淑云见婆姆巴巴儿抱着儿子出
来了，就住了嘴，将篮子和包袱递给女儿们，自己过去接了儿子蛋娃抱着。
“淑云回来了。”周老夫郎陪着笑，说话间一个劲往篮子里瞅，想看看都带了什么好的回来。
蛋娃见了娘，嘴巴一瘪哭起来，周淑云连忙哄，先没理会婆姆，带着儿子女儿进自己屋。
周老夫郎见状，在后头哼一声，但没发作，只在外头等着。
周淑云哄好了儿子，让懂事的大女儿将包袱打开，里头除了给女儿补好的衣裳，还有三张顾兰时上月给她的新手帕，布料一般，但是染了紫的手帕，很亮眼。
她思索一会儿，给两个女儿一人一条，剩下那个给婆姆算了，她自己用不上，拿点好东西，好歹女儿在家过得好。
“鸭蛋拿出来一个，去，给你老嬷提出去。”周淑云说道。
大妞答应一声，将篮子里的菜和一枚咸鸭蛋，还有一条浅紫的手帕，出来给了她老嬷。
周老夫郎眼睛一亮，他哪有这样的鲜亮手帕，喜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大妞乖，都知道给老嬷拿东西了。”
大妞抬头只说：“我娘说了，篮子是东家的，明儿要给人家拿回去呢。”
周老夫郎屁颠屁颠接过，发现里头有个咸鸭蛋，那叫一个高兴：“老嬷这就去把篮子腾出来。”
等外头动静都消停了，周家男人回来，周淑云才让女儿拿出自己藏的竹筒。
竹筒里是她晚饭时剩下的菜和肉片，喊她男人到泥炉上热一热，背着老两口，她将油水很足的菜和肉分给女儿吃，也给儿子喂了几口。
至于咸鸭蛋，这样的好东西，她要是不在，估计落不到女儿嘴里，也让剥开就着馒头吃了。
每次娘回来，大妞二妞都很高兴，蛋娃也想娘，搂着娘都不愿撒手。
这次一进家门，女儿衣裳不脏兮兮，头发也有梳齐整，夜深躺下后，周淑云长舒一口气。
她每个月工钱一百五十文，每次各种节礼，东家也会给些肉和菜，家里好过不少，不知不觉，日子竟也有了一点起色。
*
矮山坡的活儿天天干着，等挖完树根搬走石头，该填的坑填上，不平的地方铲掉，再过来，已然变了大模样。
方红花在家没事，背着手来这边看。
她越发上年纪了，顾兰时大伯也不让她干活，每天就闲转闲聊。
见顾兰时和裴厌用树枝在地上分划地界，她边走边问：“这就划好了？”
星星在一旁玩耍，看见太婆婆，丢掉手里的树枝跑过来，急吼吼给太婆婆看他脚上的新鞋子。
方红花爱曾外孙跟什么似的，摸摸星星小脑瓜：“可真好看。”
“阿奶。”顾兰时笑道，又说：“这不先分划好，回头心里就有数了。”
“人都请好了？”方红花问道。
裴厌开口：“都请好了，明儿就过来，竹子都砍了，在后山放着，刘哥他们正在劈。”
方红花点点头，小一辈都有主意，她顶多跟在后头问问，说多了也怕两个小的烦，再者，他们兰哥儿和厌小子办事，让人放心呢。
“拾掇出来真是敞亮宽阔。”她说道，一想到以后在这边养更多的鸡，心里头就高兴。
这几年裴厌和顾兰时忙忙碌碌，日子越过越好，两个长工一个妈子，寻常庄稼户哪能请得起这么多人，也就他俩了。
日子好，人丁也兴旺，有了星星和鱼儿，去年小鱼儿一出世，让方红花心中隐隐的担忧彻底放下。
裴厌独门独户，既无长辈也无兄弟，只星星一个，还是单薄了些，往后弟兄两个，再怎么，在村里腰杆儿都直，不怕受欺负。
这话要传出去，不少人都要翻白眼，有裴厌在，几个敢欺负他家里的人？
和旁人不同，她看裴厌，总觉得可怜，打小没个人疼，好容易长了这么大，要说那些事，不是那些人欺负到裴厌头上了，哪能遭罪，还不是他们自找的。
成亲之前，裴厌只是独来独往，别人不惹他，他只当没看见人，径直走开，哪里像外人传言的那样坏脾气，方红花看在眼里，心里自有一杆秤。
顾兰时和裴厌一边干活一边和阿奶说话，星星缠着太婆婆一起玩耍，摘了朵花，非要给太婆婆别上。
“这不成老妖怪了。”方红花嘴上这么说，还是弯下腰，让星星给她别花，乐得不行。
星星见过村里一些年轻妇人夫郎戴花儿，小孩子兴起，不但给太婆婆戴，也非让阿姆和阿爹戴。
裴厌没法儿，蹲下让儿子给他别。
顾兰时在旁边笑，两
人太熟悉，一对视，裴厌就知道顾兰时在笑话他，无奈叹口气，捏捏星星脸蛋：“阿爹也给你戴。”
星星连连后退，摆手拒绝：“不不，星星不戴。”
“臭小子，只折腾别人是不是。”顾兰时笑着替裴厌骂。
星星哼哼一声，不服气道：“我不臭，鱼儿臭。”
“鱼儿才不臭，不臭不臭，星星臭。”顾兰时和儿子斗嘴。
星星嘴巴没有阿姆更快更利索，气得跺脚。
顾兰时笑眯眯，见儿子气得脸颊鼓鼓，才又哄道：“行，星星不臭，鱼儿也不臭，都是香香的，香星星对不对？”
“对。”星星认真点头，随即又笑了。
顾兰时抱起奶乎乎的儿子，在星星脸蛋上亲香一口。
“这么大了，还抱呢。”方红花笑呵呵的。
几人正说笑玩耍，忽然听见竹哥儿在喊阿奶喊哥哥，连忙看过去。
竹哥儿抱着一岁的照儿来了，近前笑道：“我刚家去，只有周姐姐在，说鱼儿睡了，你们在这边干活。”
照儿是个小哥儿，大名唤作刘欣荣，显然刘家人疼宠，也胖嘟嘟的，尽管比鱼儿大三个月，可没鱼儿长得那样壮实。
“么，么。”照儿经常过来，认得小嬷，伸出手想让顾兰时抱。
见照儿穿一身新衣裳，绣虎描花的，绣虎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弟弟手艺，顾兰时放下星星，去抱小外甥，笑问道：“这一身谁给做的，这样精巧。”
竹哥儿笑，又带了点抱怨开口：“买的，知安去镇上看见，见这一身好看，就买了，回来我说照儿有衣裳，新衣裳还有好几身呢，用不着花这个钱，他非不去退，让给孩子穿上。”
“照儿，小荣儿。”方红花一脸慈祥，拍着手逗照儿。
星星看见弟弟的虎头鞋，在下面伸手摸摸，照儿腿一收，低头看哥哥，星星乐得咯咯笑。
即便有了孩子，竹哥儿眉眼依旧带几分天真，能吃饱穿暖，很少有什么烦恼。
刘家人多，带孩子自有婆婆妯娌帮衬，那边还有两个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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