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口中的夫人就是方允执的亲母，初初来到方家那时只见过一面的，如今她名义上的婆婆。
自打姬玄卿死皮赖脸“嫁”过来这么些日子，吃他家的用他家的，这位传说中的方夫人还是头一回亲口说要见她。
印象里方夫人是个明艳昳丽，惯会穿衣打扮的大美人。
更别提那是她婆婆，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屁颠屁颠过去见她。
姬玄卿很是有眼力见儿的，她连三赶四从床上爬起来的头一句话就问紫竹：“方夫人喜欢什么颜色？”
问完又觉得不妥，女人嘛，最讨厌和别人一样，自己喜欢的颜色样式穿到别人身上，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所以姬玄卿换了打算，一伸手指着：“把那个缃黄绣小春兰的衫裙给我拿来。”
这套是她压箱底的，最显人温柔贤淑的衣裳了，自古以来儿媳要见家婆，总是要打扮得规矩些。
“会梳头吗？”
姬玄卿问，又给紫竹示意：“给我搞一个最衬人优雅端庄的来。”
她心想着说方夫人当家主母，应该最喜欢儿媳妇端庄大方的罢。
虽说也谈不上什么正经儿媳，可好歹也是他方家进门的头一个媳妇，可不得重视。
为此姬玄卿还特意给脸上扑了粉描了眉，就连嘴上的口脂和头上抹的香膏都是眼下最时兴的花样。
那葳蕤湖是方家最大的一个湖了，半人工半天然，围着湖堆了层层叠叠半圈假山。
除此之外，映入眼帘的就是花，很多很多花，高的低的偎着小路假山满满当当一簇挨一簇。
此正值初夏时节，姹紫嫣红团团簇簇，坐在湖中央亭子里，一抬头便是碧波荡漾，花繁叶茂，瞧着很是惬意。
方夫人就歪坐在美人靠上，凉亭四周垂下来的帘幔随着风飘飘摇摇。
她穿了件酡红缠枝纹的绡丝大衫，上头描金绣银的很是富贵，头上也照例戴了顶金丝錾碧如意的小冠，耳朵边垂下来的翠玉珠子泛着莹润细腻的光泽。
看见她来，方夫人悠哉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支起身坐直了些。
“喝茶。”
她道，挥手屏退下人的时候，那手指头上熠熠生辉的两只红玛瑙戒指差点晃了她的眼。
真是富贵！
姬玄卿对他方家奢豪阔绰的财力叹为观止。
想来他爹那么爱赌，拼死拼活赌了大半辈子也没让方家少多少钱呐。
可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姬玄卿冲方夫人点点头，很是乖巧地坐了下来。
那桌子上的两只茶杯里已经被人倒上了茶水，触手的温度不冷不热，似乎正等着她来。
方夫人一手支着头，脸上的妆容精致又贵气，上挑的眼尾给太过艳丽的装扮平添了几许英气。
“东山小叶种的明前碧螺春，上上等的品质，寻常不易得。”
她笑看着姬玄卿，语调里存了几分调侃：“棠棠这还是好容易找了人家私藏的古茶树采来的，你要不多喝一点，那可就亏了。”
棠棠这个名字姬玄卿头一回听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方允执那厮的……小名？
见她呆愣愣一脸迷茫的模样，方夫人半面扇子捂住嘴可就笑了。
“棠棠这个名字他不喜欢的，也难怪你不知道。”
说起来这个很女儿家的名字，其中也是有些缘由在的。
那时方允执还小，身上磕磕碰碰，大病小病不断，就连待在屋里也能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黄皮子吓得惊了魂。
家里人担心是有邪祟傍身，就请了很有名的大师过来，那大师眯着眼，玄玄乎乎一通指教。
意思是说方允执时年不利，冲了某个厄星的运势，要得改个好养活的女儿名混过去才行。
方夫人深以为然，出门的头一眼就看见了在墙角开得正盛的一簇秋海棠，那就叫……海棠吧。
可一个男娃叫什么海棠的总有些奇怪，方夫人退而求其次，取了海棠中的一个字，以后就只唤他棠棠了。
姬玄卿点点头，面前这方夫人依旧热情熟络得很，半点没有不待见她的意思。
她就捧着茶杯，故意喝了口茶问她：“我还以为夫人烦我烦得紧呢，没曾想还能与您一道喝个茶，真是荣幸。”
“做什么烦你？”
方夫人随手捏了枚小点心放进嘴里，语气很是云淡风轻：“就因为去了趟赌坊？”
这句话单刀直入，不给她任何犹疑的余地，打了姬玄卿一个措手不及。
她嘿嘿一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副很乖巧的模样低下了头。
方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用一种满是挑剔和探究的眼神打量着。
她今日的这身衣裳很是温良恭俭让，懂事得体的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就是这么乖巧的打扮，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能找出来这么个没脾气的打扮，也真是难为你了。”
她啧啧两声，忍不住拿眼盯着她头上寥寥的两朵小簪花，很是语重心长。
“我就给他说，取个媳妇不容易，做什么挑三拣四——回头你跑了这么办！”
“夫妻之间么，总该要多体谅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咱家里也不缺那点儿钱……”
她叹气，拿扇子恨不能把她心底的那点火气扇下去。
啊？
姬玄卿张张嘴，心里着实有些发懵，这怎么，这怎么……和她头先预想的不一样？
方夫人看着她就笑了，慢慢悠悠喝口茶，顺道替她也斟了一杯，又很贴心的把杯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我那儿子瞧着是个聪明人，其实有时候脑筋不灵光得很，我看得出来……”
说到这儿，她很合时宜地顿了一下，就等着看姬玄卿的反应。
杯中翻腾地茶香缭缭绕绕，映着她愈发迷惑的眼神：“什么？”
姬玄卿呆呆愣愣问出了这么一句。
“直觉！”
方夫人神秘兮兮凑近她，接着就笑了，笑得肆意张扬，眼尾描的那点花钿也跟着愈发生动。
“你与我夫不一样，他在说到赌博时总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执念，你没有，你不爱。”
然后姬玄卿弯了弯眉眼，也低头笑了。
笑得清清淡淡，似乎与她手中的这盏洞庭碧螺春一样，茶香轻盈，悠悠缓缓。
望着杯子里清幽透亮的茶汤，姬玄卿心想，果然是亲母子，与他的口味一样。
甚至就连偶尔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也一样。
譬如都很挑剔，做什么事都要求完美与极致，日常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总结起来三个字——难伺候。
不过也有点不一样，方夫人想要什么做什么还总能说出来要人知道，可他是不说的，让你自己揣摩。
譬如喝茶，这母子俩都喜欢喝茶，但是偏偏不喜欢新煮茶叶的生味，除了惯常头一泡茶水倒掉不要之外，总是要再闷一会才肯入口这第二泡的茶。
再譬如……
姬玄卿的目光落到方夫人染着蔻丹的手上。
方允执与她一样，在犹豫想事情的时候，都习惯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轻轻捻着。
“他的确有些迟钝，可没您想得透彻。”
姬玄卿抬头看她，语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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