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自顾自又摇摇头。
“也不会，黄河主汛期在七月，早了六月中下旬也有，不过眼下才五月底，这时候发汛也太不正常了……”
“况且那赈灾款即便下拨，也不是这时候拨的啊。”
姬玄卿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就扭头看看方允执，想让他给自己交个底，也好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不过方允执并没有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目光，适才的一番自言自语着实惊到了他。
从开始时问他，到说出“黄河水患”四个字，他再没有其他表示，这女子竟可以如此准确又快速的把整个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并且与老师在信中的话相差无几。
至此，她的身份在他心底又掀起了万丈波澜。
不能再犹豫了，方允执沉吟，这次一定要在信中问问她的身份，看能否知晓一二。
他打定主意，不动声色地又扫了眼姬玄卿，又给她试探着说出了几个字：“怕地方官知情不报……”
话音未落，她的眉头一皱，脸色突然变得郑重：“确实有这个可能。”
“五月底就入汛期的确蹊跷，此事地方官员脱不了干系。”
姬玄卿撂下手里的包子，索性一盘腿坐在地上，然后抬头看他，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她的表情意外的严肃。
“此正值麦粮与稻米收成时候，这时候突发水患朝廷一定重视，不说升官发财，做好了这件事，也定不愁在朝廷百姓面前落得个好名声，莫非……”
“莫非打算去黄河赈灾的是谦王姜甫松是的人？”
姬玄卿眼神一凛，问他：“但是周大人与姜……呃，与陛下不愿意，是不是？”
看似是问话，字字句句都是笃定。她站起身来，面对面看着方允执。
“姜甫松在朝中明里暗里施压，或许还有很多官员跟着进谏，陛下与周大人不知道怎么拒绝，更不知道该选谁代替过去——”
“可对？”
她深吸口气，最后一锤定音。
方允执脸色深沉，默默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最后终于认输一般点点头。
她说的一句不错，适才老师急信过来，说黄河于怀漳县突发水患，殃及中下游五州九郡十八县。
此事蹊跷，陛下着急派人前去查明情况，谦王殿下暗暗施压，想让工部侍郎孔兴诚前去。
那孔兴诚是他的表妹夫，其用意不言而喻。
想到这些，方允执的一颗心又往下沉了几分，对她不由得也重新警惕起来。
以前一直觉得这女子身份诡异，或许是谦王殿下派来的什么奸细，这段时间相处起来却又不像。
本来差不多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直到刚才……
她的一番话太过透彻，这不是区区一个内奸就能知道的东西，显然，她的身份也必非同寻常。
方允执定定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过眼神里充斥着许多晦涩难懂的东西，在清疏的月光下，愈发显得邃暗不明。
可惜他的这些想法姬玄卿此时并不放在心上，水患一事关系重大，连带着姜甫松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说白了，他姜甫松只想把姜羲拉下去，自己当皇帝。
先帝在时做低伏小隐忍不发，地方京城的各路官员十有八九都受他蒙荫，他是在离那位置最唾手可得的时候，姜羲回去的。
其实莫说他，大殿上的很多人都不信任姜羲的身份。
毕竟失踪了二十余年的皇太孙一朝回宫，却连半个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无。
若非周大人一脉拼命保他，姜羲早被姜甫松掀翻倒台了。
而今他之所以想让孔兴诚去，也无非“笼络民心”四个字，所以她能理解的，不过……
姬玄卿突然笑了：“方大人本末倒置了。”
“坐。”
她擦擦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他，方允执看了看，当然是没坐下的。
姬玄卿也不介意，一歪身靠在假山上面对着他：“即便谦王殿下去了又如何，不也是要探明灾情么？”
“既然目的一样，那就让他去一回嘛。”
她道：“我要是你，就修书一封告诉周大人。说赶紧让陛下找谦王殿下哭一哭，现下水患突袭，可惜国库空虚，不知前方灾情如何，恳请皇叔尊行一趟云云。”
“这做人叔叔的，帮侄儿一点小忙也正常吧。”
说到此，方允执也算彻底明了了她的意思，不过姬玄卿仍旧给他解释。
“他想要民心所向就给他，所谓水患，重中之重并不是大水漫灌房屋倒塌如何，而是汛期来临之前的未雨绸缪。”
“不到汛期便有洪水，那肯定是河道堤坝出了问题，这才是后来应该重点查明之所在。”
“哪个官员渎职犯了错，哪处河道堵塞没有提前疏淤固坝，这也是将来都察院应该做的。”
姬玄卿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方允执：“而不仅仅只看眼前，去研究派往怀漳的人到底是谁的一系。”
“当然，这也很重要。”
她语气放缓了些，甚至还微微笑了一笑。
“不过就目前而言，既然陛下与谦王殿下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谁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态极其放松，甚至怀抱着已经凉了的小包子又啃了一口，似乎与惯常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但方允执知道，不一样了，就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后，就已经注定她不再是以前他所见到的姬玄卿了。
“我会与老师说的。”
他沉声道，一双眼莫名的不再敢去看她。
“再找个可信任的人跟去做个副差，其余的，就随谦王殿下的人去罢。”
姬玄卿点点头表示认可，旋即又强调：“一定要保证让姜甫松亲自前去。”
“还有。”她道。
“到时候附近城里的粮食肯定大涨，若需要采买粮食，记得先让人把消息放出来，说高于一斗十五文的坚决不要！”
然后她突然一皱眉，面色有些变了。
“让姜……呃，让陛下去找谦王殿下哭一哭，他当皇帝的，最会装无辜忽悠人，多哭几回，谦王殿下会同意的。”
方允执低头看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姑娘说到“装无辜忽悠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对。
颇有些……咬牙切齿怨气冲天的感觉。
不过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感叹这姑娘于这件事意外的通透，也顺便让他对她的身份重新怀疑起来。
谦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叔叔，他过去怀漳与其他人过去是不一样的，到时候再找人提前散播些风声。
办的好是朝廷指挥有方用人得当，办的不好，就是他自己能力不足不胜其任。
其实这个办法并不多光明正大，但是很讨巧。
前期事多冗杂，民心浮躁，就让他前去趟个路，修缮水利查办官员的事就得等到他回京之后了。
那时将是他新任左都副御史的头一件大事，理应由他跟着都水监一道前去，任那姜甫松通天的本事，规矩如此，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件事能解决弃他确实不曾想过，最初出门找她也只是单纯说寻个自己心安，不料还有这么个意外之喜。
他心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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