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刚从枝头摘下,青硬如砾石,咬一口,涩味瞬间绞住舌头,所以在拿侬看来,腌制它们是一场与时间的密谋——用盐、调料和耐心,逼出苦涩,酿出柔润的咸香风味。
首先要杀涩,粗盐如雪粒般覆满橄榄,在陶瓮底铺厚厚一层,再倒入凉水没过。头几天,水面浮起浑浊的棕黄泡沫,那是橄榄泣出的苦汁,每日需换一次盐水,直到水色由浊转清,指尖捏起一颗咬开,涩味已褪去七分,这时候配料的狂欢才会由此开启。
沥干的橄榄转入新瓮,交替放入橄榄、甘草、南姜、陈皮、八角、桂皮,每层撒盐,顶层盐量稍多,瓮口蒙上纱布,压一块河滩捡来的卵石。
在看不见的地方,橄榄会缓慢膨胀,表皮渐渐泛起哑光,像浸透油脂的旧皮革。半个月后,调味已渗进果肉,陈皮的香味攀附在核缝间。捞出一颗,指尖一挤,莹润的果肉便脱核而出,咬下去——咸、鲜、微酸,尾调浮起柑橘和果肉的甜,仿佛把阳光也腌了进去。
拿侬一边在新鲜橄榄上划出十字刀口,一边不由自主回想起了昨天二次登门格里高利蜜饯铺子的经过。
这是个不好的经过,因为老格里高利在拿侬第二次到来的时候似乎更加拿捏并且笃定了什么,在他那双年轻时被铜锅蒸汽灼伤而总是半眯的眼睛的注视和打量下,拿侬想要通过谈判降低佣金的想法被打断,老格里高利不等拿侬开口,竟然强硬地将之前给出的20%的佣金上调到了30%。
“说好的20%,为什么又提高了这么多?”
拿侬脸色严肃,虽然已经看到了老格里高利暴露出来的市侩和庸俗,但这种涨价方式,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你只是供货商,而我是代理人,甚至直接销售者,你没有质问我的权利,”老格里高利哼道:“如果你非要得到一个理由,那就是你的乡巴佬零食登上了大雅之堂,这是一笔额外的对外展出的费用。”
“我的商品当然是有档次的!”看到拿侬鄙薄的目光,老格里高利声音尖细地吼道:“看看集市上那些用粗麻绳捆扎的牛皮糖,怎么能跟我店里手绘花卉的彩陶罐装置的蜜饯相提并论!”
“我把你的商品改头换面了,看不出来吗?”老格里高利振振有词:“你的商品原本只能在那样的集市上,连卖带送一磅10个生丁!”
现在却可以跟‘皇后之泪’并排出现在一个橱窗了!
“我看不出杏仁和橄榄这两个大地孕育出来、在索漠城扎根的果实,究竟有什么高低贵贱,”拿侬道:“我反而认为某个人唯利是图的算计、见钱眼开的本性在一枚小小的橄榄上一览无遗,为他贪婪而又毫无掩饰地站在我面前,要从低廉的橄榄上压榨出最大的利润,就像当年召开了三级会议的路易十六一样,竭尽全力要从可怜的民众身上加收更多的税收,”
拿侬道:“结果显而易见,忍无可忍的巴黎人民推翻了他,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就这样诞生了。”
直到现在。
老格里高利和玛丽昂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后者还很激动道:“是的,巴黎人民就是这样推翻了国王的!”
“胡说八道,”然而老格里高利十分精明,并没有被吓到:“巴黎人民确实推翻了国王,但走了一个国王,又来了一个皇帝,二十年前国王怎么向他的臣民征税的,二十年后依然是,只不过多了一部宪法,名义上承认你们的财产的区别而已。”
老格里高利扶了扶眼镜,开启了嘲讽模式:“愚蠢而幼稚的女人!你在比喻什么呢,你以为自己是巴黎人民,推翻了国王,还有另一个皇帝等着你吗?大错特错!整个索漠城的蜜饯其实是垄断的,看不出来吗?还有比格里高利更响的名头吗?你以为其他农户甚至商人没想过从蜜饯果脯的原料上下手吗?你觉得他们不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在拿侬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老格里高利指向门口的店铺标志:一个蜂巢与樱桃缠绕的复古徽章:“作为一个在索漠城甜食行业拥有一席之地的店主,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固执的完美主义者,坚持用祖传铜锅熬糖浆,在蜜饯中加入一滴安茹甜酒,就可以维持这么大的蜜饯生意,拥有稳定的客源,并且成功让客商在这里驻足吗?”
拿侬被赶出去的时候,老格里高利还专门为她指出了另一条路:“你可以不跟我合伙,自己去开一家店铺,瞧,转角那家店铺正在出租呢,何不去尝试自己销售?”
回忆结束,拿侬看似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实际上她早都注意到了欧也妮的小动作,就见她踮着脚尖,像一只谨慎的猫,左手攥住睡裙的褶皱,右手护住胸前鼓囊囊的小布包——那里藏着刚刚从拿侬身后偷渡出来的战利品:五颗腌渍橄榄。
“小姐。”
欧也妮挪向门口的动作僵住了,她用舌尖偷偷舔了舔指尖——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但显然她的嘴唇泛着琥珀色的光,渗出了黏稠的痕迹。
“拿侬,今晚我就吃五颗,绝不多吃!”
拿侬简直不忍心说她,一贯温顺的欧也妮偷偷做一件“出格”的事,反差萌拉满,而且拿侬还下定了决心:“吃吧,亲爱的欧也妮小姐,你吃再多我也不管了。”
“真的吗,拿侬?”
欧也妮露出喜悦之色,白皙的小手试探着伸向了储存橄榄的坛子。
是真的,欧也妮发现自己拿了七八’九颗橄榄……拿侬也没有说晚上吃了会损害牙齿这样的话!
事实上拿侬的想法很直接,跟老格里高利的买卖谈不拢,而她又没有钱去单开一家店铺——而再回去一定还会被更高程度地提高佣金比例因为她别无选择的时候,那还不如选择不卖。
老格里高利确实拿捏住了她,她的反应,甚至她空空如也的钱袋。
“你有钱的啊,拿侬。”
欧也妮似乎听到了拿侬的自言自语,却见她一边大口嚼着橄榄,一边不解地看着拿侬:“你的年薪六十法郎,在家里干了十三年了!第十年的时候爸爸提出要给你涨薪水,把你的年薪变成了一百法郎!你还激动地晕了过去!”
拿侬瞪大眼睛:“我有钱?”
拿侬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在那狭小的私人空间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三遍一无所获的情景:“我有钱的话,那钱在哪儿呢?”
“哦,爸爸说要给你代为保管,”欧也妮道:“他应该是存在了格拉桑银行的家族账户上了,因为每次他问我要钱代为保管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这些钱我们女人拿在手里太危险了,交给他存在银行里,每年还有五厘的利息呢!”
拿侬暗中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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