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蒐大典当日，京郊皇家围场旌旗招展，冠盖云集。
号角长鸣，声震四野。高台之上，帝后并坐，太后凤眸微垂，俯瞰着下方蓄势待发的骑射队伍。宗室王公、文武重臣按品阶列于两侧，气氛庄重。
卫璇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外罩象征品阶的官袍，立于宫正司所属的队列之中。
“击鼓——”内侍高亢的声音划破空气。
“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点敲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开围——”
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骑士们如同开闸的洪水，呼啸着涌入广袤的林地。马蹄声如雷鸣般滚过大地，卷起漫天烟尘。
卫璇一夹马腹，随着人流策马而出。大多急于表现的王公子弟早在第一时间便冲向就猎场深处。
卫璇控着缰绳，沿着林缘缓辔而行，她身背箭囊，目光扫视着——奉太后口谕，亦是她自荐的结果，她今日兼负协查大典秩序、纠察不法之责。
她行至一片桦木混生林边缘，准备按计划向西北方向巡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卫典正！”
卫璇闻声回头，见是卫璋。他身后还跟着几名礼部小官。
只见卫璋脸上带着讥诮，冲她道：“春蒐大典，各司其职。你宫正司的巡查区域，似乎不在此处吧？如此乱闯，惊了宗室王公的猎兴，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他身后一名官员道：“卫主事所言极是，卫典正，还是按规矩来稳妥些。”
卫璇勒住马，道：“有劳卫主事和诸位过问。本官奉旨协理大典秩序，自有巡查之权，并非乱闯。倒是卫主事礼部事务繁杂，不去盯着典礼仪程，反而来关心本官的巡查路线，是否有些越俎代庖？”
卫璋冷哼一声：“本官正是为确保大典秩序！你一个女流在此碍手碍脚。依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到女官队列之中，或是跟着内侍省的人行动，免得待会儿被箭矢所伤，哭都来不及！”
“卫主事多虑了。本官安危，自己会留意。”卫璇不欲与他多纠缠，一扯缰绳，便要绕过他，继续向原先的方向行进。
卫璋再次策马拦住她。
“你那形影不离的好护卫呢？这等重要场合，他怎么没贴身护着你?莫不是你也知道，带那种身份不清不白的人进来，实在不成体统?”
卫璇冷冷道：“皇家围场，自有禁军护卫，何须私卫入场?卫主事身为礼部官员，连这等规矩都忘了，反倒来质问本官?”
卫璋讥讽回去道：“你和我谈‘规矩’？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离经叛道，自立门户也就罢了，当初在望仙楼一掷千金的豪举，可是京城人尽皆知！怎么，如今穿上这身官袍，就以为自己洗白了?骨子里还不是那般不知廉耻、招惹是非的性子！”
卫璇道：“看来卫主事这喜欢在背后窥探、搬弄口舌的毛病，依旧没改。我竟不知，你对我的一举一动如此关切。”
卫璋不仅不承认，反道：“谁窥探你了？你那点破事，还需要窥探？京城里谁人不知你卫大小姐的风光?望仙楼买伶人，侯府里藏男人……如今倒在我面前装起正经官身了！我告诉你，乌鸦插上羽毛也变不了凤凰！”
“卫主事，”卫璇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我分属不同衙署，各司其职。本官的巡查路线与方式，自有上官决断，似乎无需向礼部主客清吏司报备。你再三阻拦本官执行公务，若延误了要事，恐怕你也难逃干系！”
“公务？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公济私！”卫璋冷笑，他就是打定主意要恶心她，他死死控着马，占据道路中央，就是不让开。
两人正在僵持，卫璇心知不能再耗下去，她看准一个空隙，猛地一夹马腹，策马欲从侧方强冲过去。
“卫璇！”卫璋见状怒喝一声，他不能真的伤她，却心念电转间，摘下腰间弓，搭上一支箭，口中道：“给我停下！”
说着，他弓弦一响，算准了她马匹前冲的路线，疾射向她马首前方的地面，意图惊马，让她狼狈落马。
这一箭来得突然且险恶，若马匹受惊，后果不堪设想。
忽听“嗖”的一声，另一支箭矢如同黑色的闪电，从侧后方的林间射出，不偏不倚，正撞在卫璋那支箭的箭杆之上。
“锵！”一声脆响，两支箭同时歪斜着飞出，无力地跌落在地。
卫璇的马匹只是受了一丝微惊，被她迅速控住。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住。
卫璇回头，只见几丈开外，三皇子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手中强弓弓弦犹在微微震颤。他身后还跟着大批侍从。
卫璋与其他官员见状，慌忙下马，躬身行礼：“参见三殿下！”
三皇子并未立刻理会他们，而是驱马行至卫璇近前，语气关心道：“卫典正，没伤着吧？”
卫璇看了眼地上那两支相撞落地的箭矢，微微颔首：“多谢殿下出手，臣无事。”
“无事便好。”三皇子目光落在卫璇身上，柔声道，“你若是有个闪失，本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的话让卫璇头皮莫名一麻。
这番姿态，落在卫璋眼中，他瞪大了眼睛——这卫璇，不知何时竟又攀上了三殿下！
就在这时，三皇子目光转向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卫璋，卫璋赶忙低下头。
三皇子笑道：“卫主事，还有诸位，今日春蒐，风光正好。我等在此，便如同舟共济，一荣俱荣。纵有些许风浪，也当同舟共济，守望相助才是。若因些许琐事自乱了阵脚，岂非让亲者痛，而仇者快？”
卫璋等人闻言，都听出了三皇子的维护之意与警示之心，齐声应道：“殿下教诲的是，下官等明白！”
“明白便好。”三皇子随意地一挥手，“都去吧，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卫璋等人不敢再多言，恭敬地行礼后各自上马，卫璋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卫璇，迅速策马离去。
待只剩下三皇子、卫璇以及不远处的侍从。三皇子便对卫璇道：“卫典正莫要将方才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有些人习惯了在规矩二字上做文章，未必真有什么恶意，只是眼界所限罢了。”
卫璇心中微哂。是否恶意还不明显么？
她客气应道：“殿下宽宏，臣谨记。职责所在，不敢因私废公，些许口角，过了便忘了。”
三皇子与她并辔缓行，侍从们默契地落后一段距离跟着。
“没想到卫典正不仅理事精明，骑术也如此娴熟，倒是让本殿有些意外。”
卫璇道：“殿下谬赞。蒙陛下与太后信重，忝居官位，许多事便不得不学，不得不精。譬如这骑马，巡查场地、传递消息时，总比坐轿要快上许多，不敢说娴熟，只为尽力当差，不负圣恩罢了。”
三皇子闻言，朗声一笑，道：“卫典正这般心性，实在是难得。”
两人信马由缰，行不多远，忽见一只毛色油亮的灰狸自草丛中迅猛窜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三皇子眼神一锐，几乎是本能反应，弓弦响处，箭去如流星。
“嗖——噗！”
那灰狸应声而倒，被利箭牢牢钉在地上。
卫璇见了道：“殿下好准头。”
这一箭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准，都能显露出三皇子绝非庸手。
“侥幸而已。”三皇子潇洒地收弓，嘴上谦逊，眉宇间却自有几分得色。
他目光一转，落在卫璇背着的箭囊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语气带着探究：“卫典正也带了弓箭？莫非……亦通射艺？”
卫璇坦然道：“略知皮毛，自保罢了，不敢说‘通’。”
三皇子兴致更高了，道：“卫典正过谦了。不知本殿可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
卫璇轻轻摇头，道：“殿下面前，臣这点微末技艺，无异于班门弄斧，实在不敢献丑。”
她这般推拒，在三皇子听来，更像是女儿家惯常的谦逊与羞怯，反而激起了他几分指点的兴致。
他朗声一笑，语气愈发温和，道：“卫典正何必过谦？射艺一道，本就需多多切磋方能精进。若卫典正不弃，本殿倒是可以略作探讨，或许能有些许助益。”
卫璇闻言，似是认真想了想，随后道：“殿下金枝玉叶，肯屈尊指点，是臣的荣幸。既然如此，臣便厚颜请教了。”
三皇子本已做好了被再次婉拒的准备，毕竟这位卫璇，向来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
却没料到她竟真的应下，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底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卫典正果然爽快！不知……卫典正觉得，该如何探讨？”他目光灼灼，已是跃跃欲试。
卫璇抬手指向林地更深处：“臣听闻前方山涧附近，地势略开阔，獐鹿之类时常出没，若殿下准许，可往那处一试。”
“正合我意！”三皇子欣然应允，两人策马而去，侍从们依旧不远不近跟着。
至一处溪流旁的缓坡，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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