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微胖女史急忙辩解:“典正,并非如此,是……”
“是什么并不重要。”卫璇打断她,走到桌案前,指尖点了点那些文书,“我只看结果。交代你们整理的条目,整理好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低下头,声如蚊蚋:“还未……”
“既然未好,争吵便能将条目吵出来?”卫璇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两人头垂得更低,“宫正司掌宫内纠察,若自身处事都如此毛躁,推诿责任,何以服众?”
卫璇不再看那两人羞愧难当的神色,目光落回那堆凌乱的文书上。
“看来,是我当初说得不够明白,才让你们产生了歧义,以至于在此争执不休,却将正事搁置一旁。”
她走到案前,指尖在其中一份文书上一点,道:“现在,听清楚。”
她看向其中一名女史,“你,将丙类文书,严格按照明祚七年、八年、九年的顺序,重新整理排列,一份不许错。”
“你,”她转向另外一名女史,“在她整理好的基础上,按长乐宫、清凉殿、储秀宫等宫苑划分,逐一登记造册,注明数目来源与对应的年份。”
“各自做完手头的事,将录副一并呈上。若再有差池……”
她话语未尽,俩人却已是瑟瑟发抖,赶忙应下,“是!典正!下官明白!”
两人再不敢有丝毫异议与怠慢,迅速地重新投入工作,值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然而,没过多久,她们的动作又慢了下来,彼此偷偷交换着眼神,面上都露出了难色。
卫璇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放下手中的笔,问道:“又怎么了?”
这一问,如同打开了闸门。
“卫典正!”其中一人立刻抬头,语速急促,“是关于几件器物的名目,这册子上记的称谓与我们现在通用的对不上,卑职不敢擅自确定……”
她话还没说完,另一人便抢过话头,声音同样急切:“还有年份!光化七年与八年的记录有部分重叠,边界模糊,若按年份硬性分开,只怕统计数目时会重复计算或遗漏!”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完,然后互相瞪了一眼,都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才是关键。
卫璇随意点了其中那个微胖女史,道:“你来说,具体是哪几件器物名目不符?”
被点到的微胖女史像是得了认可,立刻详细说明起来。另一人不甘地瞪了她一眼。
卫璇听完,沉吟片刻,在陈旧的册页上点了点,开口问道:
“这些名目不符的记录,当初归档时,旁边可留有批注或修改的墨迹?”
女史连忙回答:“回典正,并无批注。像是当初录档时,用的便是与现今不同的叫法。”
卫璇又问:“你们方才说年份重叠。重叠的部分,笔迹、墨色可与前后一致?像是同一人所为,还是后来添补的?”
另一人仔细看了看,答道:“墨色略有些差异,但笔迹颇为相似,难以断定。只是……重叠之处,数目记录的格式也稍有不同。”
“格式如何不同?”
“光化七年的记录,数目多用大写‘叁’、‘伍’,而八年重叠处,却间或用了小写‘三’、‘五’。”
卫璇眸光微动,问:“这些有争议的条目,在归档签章附近,可有什么特殊的标记?比如点了个墨点,或是画了极短的线?”
两名女史闻言,立刻一起低头仔细翻找,片刻后俱是摇头:“没有,并无特殊标记。”
问到这里,卫璇心中已明了。问题不在于她们二人此刻的整理,而在于这些底单本身在最初归档时便留下了模糊和混乱的根由。名目不一、格式混杂、缺乏校验标记,仅凭宫正司现有的、不知转抄了几手的副册,根本无法追溯到最准确的源头。
她站起身,道:“你,”她目光落在那稍显机灵些的微胖女史身上,“带上这几份问题最重的底单副本,随我去司记司一趟。”
被点到的女史忙不迭应道:“是!典正!”她手脚利落地收拾好所需文书,快步跟到卫璇身后。
卫璇又对留在原地的瘦高个女史吩咐道:“你继续在此整理,将已无疑问的部分先行厘清,待我们回来。”
“是。”瘦高个女史低声应下。
微胖女史紧跟在卫璇身后半步,路过那个瘦高女史时,飞快地回头,朝着那人无声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屋内那瘦高个女史清楚地看到了这小动作,气得胸口起伏,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无声地啐了一口,“哼…小人得志!得意什么……”
微胖女史摇头晃脑,有意气她。
走在前面的卫璇头也不回,问了一句:“在后面磨蹭什么?”
微胖女史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收敛了所有表情,毕恭毕敬地应道:“没、没什么。”加快脚步,老老实实地跟紧了。
卫璇带着那名女史走进司记司值房时,冯婉正背对着门口,身子微微歪靠着书架,一手举着本摊开的档册似在翻阅,另一手却正悄悄往嘴里送着块什么点心。
听到脚步声,她后背一僵,立马站直,慌忙将拿着点心的手藏到身后,另一只手上的档册差点掉在地上。
待看清来人是卫璇,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哎呀!卫姐姐,是你呀!可把我吓一跳!”
卫璇看着她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笑道:“怎么,以为是张司记?”
冯婉皱着一张脸,道:“那可不!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你高升去了宫正司,我们这儿积压的活儿都快堆到房梁了!张司记生怕我们偷懒误事,如今查岗查得可勤了!神出鬼没的,简直比那话本子里的‘背后灵’还吓人!我这小心肝可经不起几回吓。”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心口。
卫璇道:“既然如此,我可不敢多耽搁你,免得张司记的‘背后灵’待会儿真找上你。有件事需你帮忙看看。”
她示意身后的女史将那份问题底单递上,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
冯婉一听,立刻将那没吃完的点心囫囵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接过底单,干劲十足:“包在我身上!我这就给你找原始存档去!”
她领着卫璇和那名女史来到存放相关年份档案的架阁前,一边利索地翻找,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慢了下来。
“对了,卫姐姐,可能过些时日,我就不在司记司当值了。”
卫璇正拿起一册档案,闻言,手中一顿,抬头看她,“你又是因为什么?”
冯婉疑惑,“为什么说‘又’?”
卫璇摇头,“你继续说。”
冯婉便有些低落地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家里给定了亲事,我娘递了牌子进来,要接我出宫备嫁了。”
卫璇问:“怎么这么突然?”
冯婉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浅笑:“其实也不算突然。我娘前些日子来看我,在宫门口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些话。她说我在宫里这些年,她总悬着心,如今好不容易寻了门妥帖的亲事,对方家风好,郎君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便想着让我早些出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卫璇微微挑眉,道:“那位郎君,你可有亲眼看过?”
冯婉想了想,道:“人嘛,我偷偷瞧过两眼,模样还算周正,过得去。至于中不中用……按姐姐教的方法,我远远瞧着身形举止,应该……还算稳健吧?主要是我娘说,家世门第最要紧,对方是官宦出身,前程是极好的。”
冯婉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哽咽:“就是……就是以后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卫姐姐,不能拉着你说悄悄话,也不能去你的值房里给你分点心吃了……想想心里就酸酸的。”
卫璇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中虽有几分怅然,但她天性使然,并不习惯沉溺于这种伤感的情绪,看到人哭还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冯婉额前一缕碎发,道:“别说得像再也见不着似的。你便是成了婚,难道就不能来了?安安还总念叨你呢,他说你教他功课时最是耐心,从不凶他,比我和卫竹都要好脾气。”
冯婉声音闷闷的:“道理我都懂的,可、可那怎么能一样呢?再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跟在姐姐身边,看你处理公务时的样子,不能随时扯着你的袖子说闲话……我心里都明白,可就是……就是忍不住难过嘛。”
卫璇见她这又委屈又炸毛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那怎么办?要不我长一根出来,把你娶了?”
冯婉瞬间瞪大了眼睛,此时卫璇已经站直了身子,憋着笑意看着她。
冯婉捂着嘴,连难过都忘了,脸颊爆红,又羞又急,举起小拳就捶在卫璇胳膊上:“哎呀!卫姐姐!你坏死了!这种浑话也说得出口!”
卫璇笑着轻易格开她没什么力道的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暴行”,语气恢复了平常:“好了,不闹你了。知道你舍不得,我心里也记着你。但现在,”她松开手,指了指面前堆积的档案,“咱们是不是该先把我这桩燃眉之急解决了?总不能让你带着遗憾出宫,觉得最后都没能帮上我的忙吧?”
冯婉吸了吸鼻子,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用力点头:“对!先办正事!在我出宫前,一定得帮卫姐姐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她说着,还带着鼻音,却已经干劲十足地拍了拍手,转身就扎进了那排高大的档案架里,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让我看看……明祚七年到九年……长乐宫的用度……”
卫璇也没再多言,也走到另一排架阁前,指尖拂过册脊上的年份标签,抽出了几卷看起来相关的档案。三人各自在长案一头摊开卷册,一时都安静下来。
冯婉埋首其中,不多时便“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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