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干裂的土路上颠簸行驶，车轮轧过地面时发出沉闷的轰鸣声。每一次颠簸都让米亚的身体轻微晃动，她紧紧抱着箱子，透过车厢那扇狭窄的窗户，她向外望去，熟悉的草原正一点点被抛在身后。
最初，她还能看见远处零星的羊群，阳光下的铃铛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然而，随着车子驶得越来越远，草原的绿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白的荒芜地带。地面干裂成了细密的网状，像一张巨大的、破损的网，笼罩在地平线上。几棵孤零零的枯树站在荒地里，树枝扭曲着像人的手指，挣扎着伸向天空。
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来：“这就是土路的尽头了。”他的手始终握在方向盘上，动也不动。
米亚闻声抬头，向前望去。天际线上逐渐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子。那些建筑高耸入云，线条冷硬，表面反射着一层薄薄的灰光。它们没有一点生气，孤立在灰色的地平线上，像是被巨大的刀锋劈开过的岩石，与村庄的矮屋截然不同。
那一刻，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压迫，连呼吸都微微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手心里渗出一层细汗。
货车在一座巨大的金属门前停下。那门高高耸立，表面光滑得如同镜面，覆盖着整齐的网格，隐约透出一阵机械的低鸣，像是在缓缓呼吸。门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的画面循环播放：一只机械鸟扇动着金属翅膀飞过天空，一头金属鹿在荒原上奔跑，还有一只巨大的猫头鹰，它的眼睛发出冰冷的蓝光，像是在注视每一个看向它的人。画面中，机械生物的一切动作都流畅得惊人，像是精心计算出的完美公式，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米亚的目光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住了。那些机械生物闪着光泽，精致得近乎残忍。它们似乎带着某种鲜活的生命力，却又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她看着它们，忽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又夹杂着难以名状的害怕。这一切让她联想起村庄里的羊，却又完全无法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到了。”司机停稳货车，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如同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情感：“下车吧，工作人员会接你。”
米亚抱着箱子，顺着司机的指示小心地跳下车。脚刚落地，她就感觉到几道陌生的目光扫过来。
“她就是从乡下来的那个？”有人低声说。
“好像是。真稀奇。”另一个声音回应。
米亚不敢抬头，低着头从车上下来。她的鞋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咯吱声。她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什么别的。
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朝她走来。他和之前到村庄送信的男人穿着相同的制服，动作精准而快速。他检查了米亚的信件，然后低头看着她，说道：“跟我来。”
米亚紧紧抱住箱子，快步跟了上去。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像锋利的针刺进她粗糙的衣料，又像轻柔的风，无声地抚过她的后背。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尽量将脚步放轻，不让鞋底发出太大的声音。
在沉闷的轰鸣声中，大门缓缓滑开，露出了城的内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属与电流混合的味道，冷冽而刺鼻。米亚屏住了呼吸，双眼随着门的开启逐渐睁大。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暂停了片刻。
城的内部犹如一片钢铁编织的丛林，密集而高耸的建筑物直插云霄。每一座建筑都泛着冰冷的光泽，像是被镜面覆盖的巨型怪兽，冷漠而又无机。巨大的广告屏幕悬挂在建筑之间，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屏幕上不断播放着机械生物的画面——它们飞翔、奔跑、游泳、潜入水下，甚至还有的在优雅地跳舞。
“拥抱科技，超越生命的局限。”广告语像一柄轻轻敲击人心的锤子，与机械生物的完美画面相辅相成，散发出一种几近神圣的吸引力。
街道宽广，地面由光滑的黑色材质铺成，闪着淡淡的反光，完全没有一丝泥土的气息。人群在街道上匆匆行走，他们目不斜视，步伐一致，身旁跟随着各式机械生物。有些是流线型的小型机械狗，有些是飞舞在肩膀周围的机械鹦鹉，还有些外形奇特、功能不明的装置。它们的动作流畅，沉默地服从主人。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像一场永不间断的表演。
米亚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小心翼翼地迈步。她的目光扫到金属门上，自己的身影被反射出来，模模糊糊，像是镶嵌在光滑的金属表面中。她的衣服是用羊毛粗糙织成的，线头在风中微微晃动，鞋子是母亲为她做的皮鞋，缝线还留着不规则的痕迹。而周围的一切，光滑、冷硬，闪着某种冰冷的光芒，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如同一滴不该停留在这片世界里的泥水。
一只机械鸟从她眼前掠过，打断了她的思绪。鸟的翅膀展开时，泛着金属的光辉，低沉的嗡鸣声在空气中震颤。它轻盈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地停在一根灯柱上，仿佛一只真正的鸟儿。动作优雅、精准，却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米亚愣住了。她想起卡特带来的那只机械蝴蝶。它的翅膀是粗糙的金属片，动作僵硬，飞行时发出的声音刺耳，甚至翅膀的连接处还有些未被磨平的毛边。她当时虽然被它吸引，但也感到它有些笨拙和不协调。然而，眼前这些机械生物与那只蝴蝶截然不同。它们精致、流畅，动作完美无瑕，甚至让她一时间无法相信，它们不是活的。
“这些是什么？”米亚低声问，声音因为紧张变得有些沙哑。
工作人员听到了，冷淡地回答：“这是我们的机械造物，每一只都经过精密的设计。它们比自然界的动物更完美、更高效。”
米亚没有再问话，但内心翻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她感到震撼，却也有一丝莫名的抗拒。她看着那些机械生物流畅的动作，感到一种超越自然的美，但这美中却缺少了一种村庄里羊群身上常见的东西——一种她在村庄里习以为常，却在这里感到缺失的东西，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
她跟着工作人员走过一条街道，目光被一个商店的橱窗吸引住了。橱窗里展示着各种机械生物，有猫、有狗，还有一头迷你版的机械牛。每一个生物的设计都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它们的身体被抛光得闪闪发亮，眼睛里嵌着蓝色或绿色的光点。
米亚停下脚步，盯着橱窗里的机械猫。那猫慢慢抬起头，瞳孔中的光芒微微收缩，然后像真猫一样舔了舔前爪。米亚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一只活物。
“这些也能当宠物吗？”米亚忍不住问道。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没有因为她的迟疑表现出任何不耐，只是冷冷答道：“当然。它们比真正的动物更耐用，也更听话。”
“但它们……”米亚犹豫了一下，“不是活的。”
工作人员转过身，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她，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这里，”他说，声音低沉，“‘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是否符合需要。”
他们走到一座巨大的建筑前，建筑的墙壁像一整块光滑的金属板，没有任何缝隙，冰冷而坚固。门口的两只机械狮子一动不动地蹲伏着，它们巨大的眼睛发出微弱的光，内部传来轻微的嗡鸣声，像是随时可以启动的机器。
工作人员推开了大门，米亚跟着他走了进去。进入建筑的一瞬间，光线骤然变得刺眼，洁白的灯光毫无阴影地洒满每一个角落。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感觉这里的空气比外面更冷。
一个宽敞的大厅出现在她面前。地面光滑得如同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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