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啸浪涌,须臾的天晴后,雨下得更大了,撑伞行走在河岸边,竹制的伞骨不堪重负,被风雨压得几乎弯成半弧。
董家村的村长在前带路,他是个小老头,姓董,叫董明,个子矮,极瘦,几乎是被牟迟拖拽着前行。乔欢看他那瘦弱的身板,毫不怀疑,牟迟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蒲公英般随风而去。
想想那场景,乔欢心头一阵欢乐,手劲不禁弱了些,伞“呼”得在身后张成碗状,兜住风,险些带着她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
还好郑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好险好险。”乔欢缩回手腕,嘘了口气,伞面却被狂风掀飞,卷入如怒波涛中不见了踪影,郑希急忙将她纳入自己的伞下。
董明俨然把牟迟当成一只大秤砣,死抱着他的胳膊,幽怨道:“年轻人不听劝啊,这种鬼天气,不在家待着,乱跑些什么?”
郑希略感歉意,刚要开口,就见小老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老夫就是抱怨一句,别当真。村子失踪了那么些人,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老夫比你们还着急。别傻站着了,走吧走吧。”
倒是没看出他有多急。乔欢默默吐槽了句,就见牟迟盯着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是郑希率先反应过来,想了想,对乔欢道:“欢娘子,若你不嫌弃,就抓着我的药箱背带吧。”他目光一瞥,示意乔欢看牟迟,压低声道,“保证不了你的安全,我看你那位朋友是不会走的。”
生怕牟迟丢下村长跑来管她,乔欢很愉快地接受了郑希的建议,五指抓牢药箱背带,还朝着牟迟摇了摇,冲他投过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牟迟这才移开目光继续前行。
郑希撑伞,将伞面朝着风来的方向倾斜,最大面积挡住斜飞的雨丝,而后又把药箱换到另一侧背着。乔欢起先以为他是背麻了肩,也没多想,跟着移到另侧抓紧背带,走了一段路后才发觉,风雨好似减弱了不少,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不是风雨小了,而是朝她刮来的风雨,皆有人替她挡了。
挡在她身前的人很瘦,竹竿一样,却任凭狂风吹刮都始终屹立不倒。
乔欢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郑希此人,形似竹,性亦似竹。魏人体格不比西迟健硕,但凝在心中的那团气,却不输分毫。
两国明明可以交好,偏偏大魏官家小肚鸡肠,对西迟猜忌来猜忌去。但愿下任出位明君,可再别起纷争了。
充耳尽是雨声风声,有些无聊。“你为何要去河道上游?”乔欢边走边道。
“欢娘子有急事在身,又为何要与我同去?”郑希反问。
河中凭空出现残肢脑袋,数量少还好说,说不定是冲垮了哪家的祖坟。但数量多就有些毛骨悚然了。试想什么情况下会杀这么些人?寻仇?但董家村并未出现过什么灭族大案。而除了寻仇,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故意为之。
一想到这,乔欢就莫名地心慌意乱,总觉得有必要走一趟一探究竟。但这理由说出来怕是没人信,乔欢便打了个哈哈,“杀人碎尸啊!郑大夫,牟迟多少会些功夫,我们跟着,护你周全呗!”
郑希背对着她,仿佛笑了一下,也不知信没信。“我来,是想求证。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怀疑,董家村人之所以会集体出现腹痛之症,是因为他们长时间服用浸泡过尸体的河水。”
倘若河道上游堆积大量腐烂的尸体,那岂不是,村民一直饮用的都是尸水!乔欢想想都觉得恶心。什么仇什么怨,能使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沿着河道往上游走,身旁就是滔滔的河水。董明突然感叹,“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河面宽成这样,淹了多少庄稼地啊……可怜再过一月就收小麦,全完了。哎,天生异象,后头还不知道跟着什么大灾大劫呐!”
牟迟觉得好笑,“下场雨,怎么就和异象扯上关系了?”
董明“哼”了声,“宣州的庄稼,从来只有旱死的道理,哪怕往上推一百年,也没见过涝死的!今年的雨,比过去十年都下得多,还不算天生异象?年轻人啊,有时候老人说的话是很准的,不要总不信……”
神神叨叨的话,牟迟和乔欢一笑了之,都没放在心上。忽然,乔欢的目光在一处水流湍急的地方定格。
只见一棵两人合抱的树被连根拔起,半数泡在水中,半数横在乱石堆叠的岸边。树干与河岸的夹角形成漩涡,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着旋,奈何天太暗,又有枝叶遮挡,看不太清。
直觉不太好,乔欢拽了拽手中背带,“郑大夫,咱们去树边瞧瞧。”
向前走几步,靠的河水近了些,一个大浪掀来,汹涌的水波擦过脚尖,鞋面顿时濡湿一片。牟迟心急到大喊,“小姐,不可再靠近了。”
距离漩涡不过五步之远,足以看清眼前的一切。别说乔欢,就连接过断骨剔过腐肉的郑希,都险些腿软失态。
只见枝叶毫无规则地交叉在一起,缝隙中,有五根短棍样的物体凸出,花瓣似的向内微蜷,只不过,那是一只手,毫无美感可言。
半截树干阻拦在前,“郑大夫,我们绕过去看。”乔欢拽拽药箱背带,却不见郑希反应,探头一瞧,发觉他一张脸煞白煞白,嘴角不禁抽搐了下,接过郑希手中的伞,两人调换位置,乔欢拽了药箱背带拖着郑希绕了过去。
牟迟见状,也朝树边靠近。
漩涡深且大,浑似有人用汤勺搅动的一锅汤,“食材”呈顺时针转动,只不过这些食材有些恐怖,有连着小臂的手,有孤零零的脚,还有分辨不出形状的心肝脾肺。其中,有些尸块十分新鲜,嫩的好似前一刻才被割下来,另有些已然腐化,白骨挂着碎肉,甚至能令人联想到蛆虫在腐肉间蠕动的情景。
呕吐感顿时顺着食管上涌,郑希两腮一鼓,闭眼别开了头。仿佛有无数蛆虫正在身上蠕动,乔欢头皮一阵发麻,但为了早些弄清真相,她还是大着胆子继续细看。
涡旋正中咕噜噜转着三颗脑袋,其中两位头发用布条子系在颅顶,另一位披头散发连着半截纤细的颈,瞧着像个女子。
“啊啊啊——”董明忽地大叫起来,“这这这,这不是村南的陈四和他儿子吗?”他又勾着脖子去瞧那颗女头,奈何头发挡着,并不能辨认。
“难道是他媳妇?”牟迟问。
董明立刻否认,“不可能!你没看那颈上有尸斑?估计死了有一阵子了。可昨儿个晚上俺还见陈四他婆娘和其他婆娘在村头纳凉来着。”
牟迟不信,“死了儿子丈夫还有心情纳凉?”
董明一言难尽,“嗨呀,俺们村儿的男儿,多半在码头做工,十天半个月不带回家。说句实话,真真是死在外头都没人知道。”
这就难怪死了这么些人,官府却还没收着信。合着死者的家眷还都以为他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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