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乔欢记事起,牟迟就一直随侍在侧。在她弹弓都还拉不开的年纪,小小少年已经能百步穿杨,天天给她打野味吃。她那一手的好弹弓,也全赖牟迟所授,论起来,她还得喊他一声“师父”。
她和牟迟,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鬼门关前转一圈,看见秦世卿时还能隐忍不发的情绪,却在看见牟迟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悉数爆发。
秦世卿缓缓站起,手心粘着石子粒,紧握成拳时十分硌人。秦世卿却好似嫌弃这点疼痛还不够,他攥拳攥得越发用力,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为自己的心痛难抑找一个合理且恰当的理由。
目光不受控地落在乔欢身上,只见她埋首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哭得双肩一耸一耸。在他面前,乔欢向来是坚强开朗的,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去伤心,就连被秦世琛胡搅蛮缠都不曾见过她露出半点的忧愁。
可现在……她却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男人袒露她的心绪。
是亲是疏,一眼分明。
陆庸见他心碎的厉害,不忍再往兄弟心里捅刀。不远处,有道石壁凸出山体,武将的警觉令陆庸察觉到一丝异样,黑靴方才迈出一步,就听秦世卿压着声道:“二哥,咱们走吧。”
瞥了眼石壁的方向,陆庸颔首道:“好。”却在视线扫过狼尸时,数道细细的白光刺向他的眼睛。
陆庸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就见尸身最完整的一匹狼颈下,压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物件。翻过尸体,才发现那是一柄匕首,刀刃已经完全没入脖颈,只剩刀柄露在外,粗藤似的纹样古朴而厚重,折射阳光的,就是镶嵌在刀柄上的红宝石。
与西迟兵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这柄匕首,陆庸比谁都熟悉。
寻常贵族在刀柄上镶嵌宝石,为的是美观,为的是彰显自己身份的高贵、家财的富有。但西迟兵在刀柄上镶嵌宝石,却是出门在外携带银钱的一种方式。宝石切割得细碎,待到用钱时,抠一颗下来。不仅方便易携,关键时刻还能用匕首保命,比见水就烂的银票、笨重难携的金银好用多了。
能在此地看见西迟军中之物,究竟是巧合还是……陆庸侧目看向牟迟的背影,秦世卿见他止步不前,问:“怎么?”陆庸略一沉吟,道:“没怎么,走吧,咱们去看看冯县令那头如何了。”
*
确定秦世卿与陆庸走远后,泠石带了十余名乔装打扮的西迟兵从石壁后绕出来,刷啦啦跪地朝乔欢行礼。“小姐,您的佩。”泠石双手捧上乔欢扔到树梢的圆形玉佩。碍于阿福在场,泠石没敢称呼“殿下”。
乔欢从牟迟的臂弯里探出半个脑袋,乌发蓬乱,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你们是看见佩才下谷来找的?”
牟迟解释道:“没有,昨夜属下回到尹家村,迟迟不见小姐归来,就猜到是出了事,便命泠石带人来寻。”
西迟兵人手一支窜天的烟花,有紧急情况发生时用来传递讯息。尹家村距城不远,西迟在宣州的暗哨也时刻有人站岗,牟迟只要点燃烟花,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前来会合。
按照他们的能力,凭借蛛丝马迹也能推断出她落崖的位置,玉佩大概是没发挥什么作用。
不过,秦世卿和陆庸又是如何找到她的?单凭陆庸,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确定她的位置,极有可能是因为这块玉佩。但,她似乎从未给秦世卿看过她的玉佩。
可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乔欢强打精神,吩咐泠石派人去做张担架给阿福用,阿福虚弱地笑了笑,“欢妹妹,你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敢骗俺。”
确实是天底下最“大户”人家的小姐,乔欢用左手摸了摸鼻子,牟迟的脸在看见乔欢染红的半片衣袖时刷得绷紧,“小姐受伤了?”
不说还好,一说,乔欢才记起自己被狼咬了,痛感瞬间攀上小臂。
事关乔欢,牟迟不敢轻易为她包扎。公主殿下比不得他们这些糙汉子,再重的伤,金疮药一洒,该吃吃该喝喝,留疤也光荣。但小女娘都爱美,若是公主殿下留了疤……牟迟不敢想象乔欢会有多伤心,他只求快快回村找到郑希,问问有没有不留痕的法子。
泠石办事靠谱,两刻钟不到就做好了一副担架。阿福由两名西迟兵抬着,乔欢则像儿时一样让牟迟背她。男人的肩背宽厚,两腿有力,走起路来稳稳当当。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在满满安全感的笼罩下,乔欢再次沉沉睡去。梦中,没有吃人的狼群,没有质问的语声,这一觉,无比踏实,就连郑希处理伤口都没能把她痛醒。
郑希从药箱里取出纱布,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每隔两个时辰涂一次药。伤口有些深,包扎不易于恢复,还是晾一晾得好。但这样一来就辛苦诸位留个人守着,以防她乱动把药膏蹭掉。”说罢,他朝站在一侧的秦世卿使了个眼神。
奈何后者刚刚接收,牟迟就抢先一步道:“我来守着。”
郑希一下子哑住,呵呵道:“不、不妥吧,终归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位女娘来守着比较好。”
牟迟再也不敢让乔欢离开他的视线,沉声反驳道:“我从小就守着她,没什么不妥。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再寻个女娘来陪我一同守着。”说完,解刀哐啷拍上桌,当即就在长凳上坐下来,看样子,是决意扎根不走了。
秦世卿沉默了会儿,拢手在牟迟身旁坐下。
两个男人,共坐一条长凳。郑希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诡异。他麻利地收拾好药箱,溜了。
“数月已过,秦某似乎还未谢过兄台的救命之恩。”秦世卿道。
牟迟眼珠一斜,看了秦世卿一眼,目光转瞬又落在乔欢的伤臂上,鼻里哼出一缕气,半个字也没说。
“兄台与欢娘子似乎关系很好。”秦世卿又道。上元节他落水,最后把他拖上岸的,是牟迟。
牟迟还是拒绝搭话。
秦世卿也不恼,继续道:“秦某瞧着,欢娘子与兄台十分熟稔,想来是视兄台为兄长。秦某心悦欢娘子已久,斗胆与她一般,称您一声牟兄。”
这下子牟迟可坐不住了,“秦家主慎言!话可不能乱说!”乔欢视他为兄长,那他岂不是和大王子殿下平起平坐了?恕他还没那个胆子敢与王室子弟称兄道弟。
秦世卿敛目道:“抱歉。”
从牟迟的反应来看,他的某种猜测,或许是对的。乔欢,身份不凡。
木床兀地吱呀叫了一声,两人同时看去,可能是床板太硬睡得不舒服,乔欢扭着身子两臂乱舞,似乎在抓什么东西。秦世卿先牟迟一步攥住乔欢的手腕,差一点伤口的药膏就蹭满了被窝。
“可是梦魇了?”秦世卿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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