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渐深,风已经撼不动灼烈的日光,识时务地选择了避其锋芒,藏进深山。
定州城的每一片树叶都被晒得像狗舌头,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连缀成小朵小朵的树荫,一边忍受聒噪的蝉鸣,一边不堪重负地为人攒下方寸荫凉。
人却不能满足,坐在树底下抱怨,“热得我头晕,快把冰鉴里的饮子给我取来。”
一旁婢女扇着风劝道:“姑娘,已喝了两碗,再喝要受凉了。”
白皙娇美的一张脸被热得皱巴巴,“就一口,再喝一口。”
在这样的心浮气躁里,邱时雨对任何一件需要耗费神思的事都提不起劲,故而当婢女取了冰饮子又带来一封门房递送的信时,她只是略微一扫,就翻着白眼冷笑起来:“什么破伎俩都往这送,真是傻人傻脑!”
婢女不识字,好事儿地扫了眼她随手扔下的信纸,“谁惹姑娘生气啦?”
“还不是那个傻子,”邱时雨喝下两口冰饮子,浑身畅快些许,顺过气来,“同我说什么他要去城外别院见个女子,共商大计?他同人商议,与我何干?真是不知所谓。”
婢女掩嘴笑道:“莫不是故意想让姑娘拈酸吃醋?”
邱时雨一阵恶寒,嫌弃道:“咦,谁要管他。”
但感念于这人如此殚精竭虑地引起她注意,邱时雨没再多说,带着这点让人心满意足的小烦忧,随意拣了本书,愉悦地看起来。
于是,周珅的妙计在他的粗制滥造下,就这么成为了一张垫桌纸。
而王蔺辰的罗网则正在铺就。
他出门前派人送了几封信,让何掌柜告知娘亲自己有事晚归后便直奔城外的周家别院。要说周珅长了个狗脑子,半分不冤枉他,干这种鬼鬼祟祟的烂事,把地址选在他老周家的地盘,真是好得很。
王蔺辰刚赶到别院,周珅就派家丁把他挟制住并绑了起来,他长得壮,又比王蔺辰稍高一些,站在面前就跟一堵墙似的,墙壁上还带个漏风眼,他每讲一句话,那风就从他嘴里呼呼地喷出——
几乎完整地吹出了他上一顿饭的菜谱。
王蔺辰一边屏气一边脆弱又茫然地低下头求饶,“我说周衙内,您今天犯的又是哪门子闲心,又搞什么?那小娘子我是真不熟,就见过几面,你怎么好随随便便抢人呢?”
周珅哼出蒜味的一阵风,“你装什么装,我还看不出你小子那眼神?对人家小娘子有意思,就大胆上,周公子好心帮你一把,你可得记我点好啊。”
王蔺辰低垂的眼睛里淬出冷意,“她在哪?”
周珅笑得得意洋洋,手一挥,两个家丁便架着王蔺辰来到东侧厢房,打开门一把把他推进去,转头的功夫,厢房门被锁上了。
房内香炉升起袅袅的轻烟,闻之清甜怡人。
王蔺辰一眼看到繁复轻纱帐里的女子,见她衣物完整,手脚仍被绑缚,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他走上前,却见谢织星猛地往床内侧一缩——
“你是何人?为何绑我?”
“别害怕,是我。”
字句碰撞间,谢织星终于感到晕乎乎的脑袋清明些许,跳累了的心脏缓下节奏,蒙眼布揭落时,她看到熟悉的脸,“怎么回事,你大哥干的?”
王蔺辰继续给她解绑手脚,在那股担忧的眼神中挣扎片刻,实话实说道:“我大哥不玩这么低端的烂招,要是我猜得没错,应该是我前同学脑补了一场误会。”
他把邱家母女相看的事说了,“估计是咱俩遇到的那天,周珅以为把我和你绑一块就能让邱家母女彻底放弃我。实际上,她们根本没看中我,只不过碍于双方脸面没有明说。”
谢织星越听越无语,原是无妄之灾,她活动一番手腕,冷冷地瞪着门口,“竟敢当街抢人,我记仇了,他什么来路?”
王蔺辰看着她眼里的火星子,对她的脾性添了点新的认知,“他爹是司理参军,管刑狱勘验,任期快满了。”
她忽然眼睛一亮,领悟道:“那就是说,在这节骨眼上,他儿子捅出这样一个篓子,我们可以利用利用?”
王蔺辰笑看着她,“没错,已经用上了。”
来之前,他派人送出的信正按次序来到收信人的手中。
第一个收到信的是沈如意。
他是沈家子弟中与‘科举’这俩字距离最近的后生,在青禾书院读书,同王蔺辰有些交情但不深,然而这点交情已足够他相信那封信上的话。
——令姐被周珅掳至城外近郊别院,速去救人。
沈如意自幼失恃,儿时由堂婶即沈如琅的娘亲带大,与沈如琅关系极好,对周珅的胡作非为亦颇有了解,最关键是前阵子王蔺辰突然向他打听沈如琅,如今看来定是周珅逼他。
以前在书院,周珅没少找王蔺辰的茬,王郎君又是个绵软性子,这会差人送这一份急信,已实属不易。
于是,沈如意当机立断就往城外赶,顺便,让书童报了个官。
第二个收到信的是沈如琅。
信上署名是八弟同窗,信里说八弟惨遭周姓衙内绑掳,被挟去了城外别院,恐受狎辱,速去相救。
沈如意自小便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小时候被街头巷尾的别家小孩欺负也不吭声,沈如琅也曾听他说起过学堂里有那般耀武扬威的官门子弟,如今看来,八弟不知吞下多少苦楚,才终酿作今朝祸事。
沈如琅性格疏落仗义,读完信就直接去了书院。
听到弟弟不在书院,书童又去了府衙,急得直跺脚冒汗。
于是,一扭头,直奔城外别院,单枪匹马救弟弟去了。
当沈家姐弟被两封信驱使着向周家别院聚拢时,身在府衙的司理参军周阜盛也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说他儿子贪图美色,抓了两个良家女到别院欲行不轨,看得他眉头皱起。
仔细算来也就半个月光景没打儿子,那混蛋小子的狗胆竟以如此迅雷之势膨胀到敢掳人犯科了?内心里,周大人是不太信的,但本着‘不如先去看看’的谨慎,他还是动了身。
孰料,走到府衙门口时,正遇上前来报官的沈八书童……
于是,怒气值骤然飙升到顶的周大人立刻回家点了几个近身随从,带着麻绳麻袋就骑马往近郊别院‘清理门户’去了。
三张‘催命符’次第发出,被催的那条命却尚不知晓暴风将至。
此时此刻的周珅仍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厅内吃糖霜莲子,他不嫌腻,一颗叠一颗地往嘴里塞,糖霜的绵软裹着莲子的清新脆嫩,一路从齿腔招摇到喉胃,甜得人痛快淋漓。
他仿佛从这甜味里品出成亲后的琴瑟和鸣。
周珅踢了一脚凳子,斜着眼睛看正在扇风的仆从,“晓得你家郎君为什么把撮合人好事的地儿选在这里么?”
仆从勾着脖子恭维,“郎君高见,小人哪够得着郎君的想法。”
周珅愉悦地哼了一鼻子,屈尊解释道:“姓王的喜欢那小娘子,毋庸置疑,可他娶什么媳妇却不由他说了算。在家不受宠,又一事无成,他那个爹指不定能把他发配到谁家入赘去,惨呐。”
说着,又嚼落一颗糖莲子,“可他要是在我这成了好事,那情形可就两说了。届时由本公子为他说道两句,再牵个线,这小娘子他终归能要到手里。最紧要的,待会等我的邱小娘子来了,见此二人无媒苟合,啧啧,姓王的这辈子都甭想再沾着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