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驾到!!!太子殿下到!!!”
随着内侍高亢的声音,陛下携着太子走进太极殿,群臣跪拜,贺小茶战战兢兢。
她站得远,瞧不真切圣人的脸,但就身形而言,圣人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本以为圣人会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可是圣人十分英武挺拔,给人一种昂扬之感,就像长安,也像大唐。
至于太子殿下,他拄着拐杖,似是腿脚不好,分明是年轻人,但精气神上,远不如圣人。
贺小茶时不时抬头偷看,最后一眼,她看见了穿着铠甲,跟随圣驾进入太极殿的金吾卫,为首的就是李行隐。金甲兵士数十人,但望过去,最出挑的还是李郎君,
贺小茶内心生出一种骄傲,不愧是她看中的郎君呀。
圣人抬手,众人起身,纷纷落座。
圣人偏一偏头,问旁边的华服妇人:“后宫的人可都到了?”
妇人恭顺道:“徐婕妤前些天患了风寒,这两日刚好,怕病气尚未消尽,过给圣人和诸卿,便告了假。”
“嗯。”圣人道:“既如此,便开席吧。来人啊,给诸卿及家眷布菜。”
内侍高声重复了圣人的旨意,尚食局的人鱼贯而入,将玉碟珍馐一道道摆上了各个席面。
贺小茶忍不住好奇,低声问坐在她右手边的沈钦:“方才答圣人话的那位娘娘是谁啊。”
“韦贵妃,四妃之首。”沈钦答:“也是方才你见过的临川公主的母亲。”
贺小茶闻言不由看向沈钦,心想,问你什么答什么就好了,倒也不用专门提一句你的亲亲临川公主。
“怎么了?”沈钦看出贺小茶眉眼间的不高兴。
“没什么。”贺小茶摇摇头,接下来便收回视线,专注在几上的菜品。
你别说,宫里的菜肴确实精致,食物的外形、摆盘,以及盛装菜品的器具都称得上一句美不胜收。
祝酒词已结束,贺小茶便按捺不住动了筷子,可尝了几样之后,她却觉得大失所望。
这些东西的味道也太寡淡了吧……能吃是能吃,也称不上难吃,但不会让人特别主动地想吃第二回。圣人娘娘们平日里就吃这些东西?那这宫里的日子也不是多好啊……
沈钦眼看贺小茶吃着吃着就皱起了眉头,不禁觉得好笑。
她年纪尚小,又久不在长安,不曾听顾云亭说起过大内的种种,自然不会理解,这太极宫里的一切事宜,都非偶然。
比如眼前这席饭菜,食材是极好的,样子也是极好的,做法也是最精细的,可味道却不会太好。因为世间最难克制的欲望便是食欲与淫/欲,圣人是决定一朝命脉之人,若日日贪慕口腹之欲,便会动摇心智,也会损伤圣体。圣人于饮食上克制,旁人又岂敢贪嘴?宫廷举办宴席,没有一次是为了吃饭的。
酒至半酣,不知哪个大臣提了一句,官员子弟们便开始纷纷献艺。
按照平常,能在宴会上进献的才艺都要经过太常寺教坊司的查验,顾云亭是太常寺卿,这本来是他麾下的分内之事。但贺小茶听他说过,因着陛下这次是想与百官同乐,若真让太常寺插手孩子们的表演,让大家重视太过,反倒是有违初衷了。
圣人体恤臣下,但这种体恤的结果,就是官员儿女们的才艺,实在是参差不齐。
好的比如宋云染和宋风来,在宋郎君的竹笛吹奏声中,宋云染在一方紫檀木框的锦面屏风上作画,区区一刻钟,水墨山水,赤红朝阳跃然屏上,引得满座叫好。
差得就比如那个许清,自信满满登台,唱了一首自己所做的诗,贺小茶形容这段表演为“不如狗叫”,圣人的评价则比贺小茶柔和文雅得多。
圣人看着许清的老爹昌国公,微笑赞道:“澄兮这诗作的,韵脚不错。”
四面席间发出隐隐的笑声,圣人这话的意思还不明白吗?许澄兮这诗除了押韵啥也不是,昌国公羞得自罚了两杯。
就在此时,笑声与一切嘈杂倏忽停滞,甚至有人发出长长的吸气声。
贺小茶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身着淡赪紫色衣裙的顾宝珠抱着古琴登阶而来,她梳着同心髻,头戴一席丁香色的薄纱,衣裙和头纱上都坠了银丝,烛火照耀下,像是把银河都披在了身上。配上顾宝珠的绝世姿容,像极了九天下凡的仙女。
别说郎君们了,就连贺小茶都看直了眼,她在心里暗暗想着,老天爷啊,好想像顾宝珠这样活一天,这是凡人可以美到的程度吗?
然而贺小茶没有察觉,此时她周围有两人的眉头暗暗皱了起来,一是沈钦,另一个便是顾云亭。
两人皱眉的原因是一样的,顾宝珠这身衣裳,太过了……
它非但华丽非常,而且领口低开,以至于顾宝珠胸前一片雪腻酥香,场上男子们的目光哪里是欣赏,简直是看见了肉的饿狼。
美是极美,但美也分很多种,小心思太多,就变得妖邪。
今日的顾宝珠,心思不单纯啊……
顾宝珠行过礼,将怀中古琴放下,便开始演奏。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顾宝珠神情沉浸,拨弄琴弦的十指如葱,配上她曼妙的身形和有些轻薄的衣衫,真是分外撩人……
沈钦和李行隐的神色都凝重起来,他们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这一曲越往后弹,在场许多郎君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竟成不能自持之势。
在这样如鬼如魅的勾引下,时间的流速也发生了变化,顾宝珠这一曲耗时并不长,可在场之人中,听得如痴如醉的,比如大多数郎君和贺小茶,都觉得没有听够;可还有些人,便觉得她弹得实在是太久太久。
一曲罢,圣人唇角泛起凛冽的微笑,端起茶盏,戳了一口。
韦贵妃则彻底冷了面色,她语带嘲讽道:“顾三娘子,今日是有备而来啊。”
听出了上位者言语中的不满,一些命妇便也纷纷讥讽起来:“想不到竟有人胆大到这种程度,将威严宫城,当做勾栏。”
“是啊,臣妇方才都恍惚了,不是说好的百官子女献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教坊司寻的伶人呢。”
顾宝珠站在台上,低着头,耳朵红透,眼里也蓄了泪。
顾云亭此时疾步来到顾宝珠身边,拉着顾宝珠跪了下去:“圣人恕罪,臣教女无方。”
贺小茶云山雾罩,大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在指责顾宝珠?她这节目很好啊,几乎是今天最好看的节目了。琴弹得好,人也美,衣服也好看,怎么就能扯到勾栏伶人了。
圣人笑意半敛,看了顾云亭一会儿,终是开了口:“起来吧,下不为例。”
“多谢圣人!”
顾云亭退回座位,顾宝珠也紧随其后。
顾宝珠经过张墨韵身边,不知为何,突然踉跄了一下,正当差点摔倒时,宋风来伸手扶住了她。
顾宝珠惊魂初定,湿着眼眶感激地看了宋风来一眼:“多谢。”
宋风来摇摇头,将自己座旁的披风裹在了顾宝珠身上,顾宝珠再也忍不住,眼角落了一滴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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