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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宽叶香蒲

小说:

[荒野大镖客2]辉映的沙弗莱

作者:

莓川伊弗

分类:

穿越架空

《[荒野大镖客2]辉映的沙弗莱》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父亲的忌日快到了,虽非是周年忌日,母亲仍带我去扫了墓。哥哥在别的地区工作,不经常回家,所以母亲的身边只有我。摘完还残留着露水的苹果后,我和手持鲜花的母亲一起出门。

母亲有点担心家里会被盗,但我让她放心,不会出去太久,而且家里几乎快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剩下的钱币和饰品都锁在箱子藏在床底下。

跟大多数人一样,我们把父亲埋在教堂的墓园。但这个小镇的墓园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好几座墓碑埋在凹凸不平的斜坡上,由于地基不稳,都有点歪斜了。

天还没亮。这时候,教堂那边的天色已经发白,顶端的木质十字架产生了微弱的泛光,但身后的小镇和大部分店铺依然被遗留在暗夜之中。

我提着灯在前面带路,母亲跟在我的后头,还在点烟。

寒凉的晨风刮得猛烈,从这条红色的泥土路一路穿梭在墓园。短短的几分钟路程,身后的影子不再黯淡无光,远处也逐渐抹上了更亮眼的曙色。拂晓的朦胧亮光下,冰冷坚硬的墓石露出一块块白色的剪影,那一整片墓园宛如停泊在港口的白色帆船,经历了漫长的休憩。

母亲的烟还没被点燃,接连划了好几根火柴,都被风吹灭,好不容易点着,可已经快到父亲的墓地。她还没踏进去一步,只是远远地站在生出红铁锈的拱形门外望着,告诉我,你先进去,把花放在墓前跟你父亲说说话,我要抽完这一根。

我点头,先一步来到父亲的墓前,然后插上母亲塞在我手里的白菊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会像母亲那样掩面哭泣,父亲对我而言就是个模糊的色块,我不太愿意记起他。

他的坟堆就在正中央,墓前的白菊显眼,晨光渗透下白丝绸似的柔光,看着明亮却不亲切,有一种带着寒意的疏离。母亲从教堂外进来,她灭掉的烟随手丢在地上,身上的味儿还没完全散掉。她看我这么愣着,就知道我又不乐意,于是走过来,装作亲昵的模样去揽我的肩膀。

“你还在恨你的父亲吗。”母亲哽咽了一下,“是因为他让你嫁给他朋友的儿子。”

她的声音颤抖微弱,又或许是风在窃窃私语。我讨厌她这副模样,在父亲面前这样,父亲死后也这样,多么的唯唯诺诺楚楚可怜,父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我说不清楚那股怒气是怎么冒起来的,但在墓园发火显然有点不太尊重躺在这儿的其他人,只好压低声音抱怨,“是,妈妈。”我多么希望她不要一心向着父亲,就算死后也要完成他的嘱托把我早早塞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知道,他在银行工作。那笔收入可以养活我们俩。”

“可我们还有哥哥不是吗。”

“那算什么工作……赏金猎人。”母亲的语气突然冷酷得像西北边雪山上的冰锥子,“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他的。”

那朵白菊失去了光泽,白得像未经冬天寒冷阳光照射过的新雪。

我垂下脑袋实在不想说话,死死盯住脚下红棕色的干土,使劲用鞋尖去磨蹭那块地方,好像能把所有烦恼都揉进去。

天亮得很快,透过头顶欢腾喧闹的树叶,看得见浅蓝色的天空,它在闪闪发光;风开始回暖,我预料到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干爽的清新气息。

母亲蹲在墓前跟父亲说话,我站在她身后的样子实在格格不入,只好迈开脚步离得远一些。于是走出教堂,双手紧握着裙摆,母亲还在那里,暗色的身影形成一个小点。

身后发生什么就与我无关了,倒不如说眼前的光景更令人感兴趣些。远处有个两个男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我认识,是镇上的,看着面熟,好像是个木匠。另外一个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场,大概比任何一个母亲给我介绍的男人都要特别。

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在对上眼的那一瞬间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走过来,无论是谁,被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盯住后,就再也没办法轻易逃脱了。

金发的男人好像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就在墓园外停下了。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合群,只是他的服装跟举止让他觉得自己都无法融入这个小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另外一个男人出来和他说话,他顿了顿,再次望向我。

“不好意思小姐,教堂要进行维修,今天不能进来。”

他是维修人员?

我犹豫地点点头,朝墓地内看了一眼,母亲还没出来。

“好的,这地方是该修一修了。不过请稍等一下,我的母亲还在里面。”

恰好母亲此时出来了,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她望了一眼,目光傲慢,还好克制住了,没带多少显而易见的厌恶。母亲挽住了我的胳膊,拉着我就想走。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跟父亲一样,她只看得上富家子弟,哪里有钱就往哪钻,外乡人是她最看不上眼的,尤其是这种人,带着森林的野性。

“我们得走了。”她说着,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明天会有好事发生的,相信我,你会喜欢。”

“是吗?希望如此。”这是一个谎言,对此我并不感到兴奋,相比之下莱莫恩掠夺者在四处游荡的消息都比这有意思。

我抿着嘴,知道母亲没有脱口而出的话意味着什么。

这是有多无知和盲目才会相信那些有钱人会看上我们这种家底薄弱得连一个箱子都装不满的穷人。我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我是她唯一能获取财富的筹码,把我打扮成有价值的商品卖出去,之后获得的同等价位的金币就可以塞进床底下的保险柜,如果她有足够的本事,还可以讨价还价。出身和归路是上流人士们最在意的,单单只是靠前者,我就不能让母亲如愿以偿。

这样的想法让我胸口发紧。好像那些带着无法挣脱的厄运越来越近,越来越深,越来越揪紧。我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早上母亲带着我乘上了一辆前往目的地的马车,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那个在银行工作的小伙子约在了咖啡厅。司机有点无聊,他有意跟我们闲谈,有人闯进了这条街的大部分住宅,偷走了不少珠宝、硬币夹和现金,有的甚至连罐头都被摸空了。

母亲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确实没话说,只是点点头附和着那听起来确实很可怕。

她不是很想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家几乎变得一贫如洗,经不起一次大规模抢劫了。她大概不想回忆起破产原因,只好岔开话题,结果引向了我更不不能接受的方向上。她有点小心翼翼,语气里却尽是透出的喜悦,“你跟他见面之后,下周他就打算邀请我们参加聚会。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吧,亲爱的?”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母亲却依然喋喋不休,这时我才意识到,她这样百般说服不就是为了达成让我答应这一个目的吗,如果自己不出声,那她真是可以一直说到下车。

“是的妈妈。”在这些不愿意回答的事情上,我一直选择逃避。“那太好了,我会期待的。”天呐,我的嘴正在源源不断地吐露出一些谎言。

那个银行家我见过,过于缺乏个性,他谈话的内容永远是关于银行业,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再加上家里哪还有钱再置办一场需要去宴会的裙装。这样脆弱的虚荣终有一天会被人戳破。

这个咖啡馆的附近一路上都是中产阶级的年轻夫妇,穿着印有复杂暗纹的马甲和蓬松长裙,戴上了他们不会去别的城镇戴上的珠宝首饰。他们牙齿亮白,好像除了用来微笑之外,从来没有把牙齿用在别的地方。

那个银行家先一步端坐在软椅上。穿着一件礼服,黑色的料子上钉着泛着银色光泽的纽扣,远远看过去像一个黑色弹壳。

母亲抓着我的手瞬间握紧,我知道,她是在担心今天咱俩这一身衬不起这个尊贵的银行家,这点马脚会暴露出我们真正的家庭状况。尽管如此,她嘴上的口红依旧搽得完美。没有红色玷污在她不敢举起的咖啡杯上。她的两眼在长长的睫毛下显得很大,眼珠是她在这拥挤的包厢里唯一能活动的东西。

我在一旁暗笑不语,仿佛真正相亲的对象是我妈和他。

母亲的举动无疑在警告我,安分些,你无疑会嫁给一个无趣、古板、自私但富有的男人。这样的想法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直到入夜睡下时它都迟迟不肯散去。

一周过去了,我几乎已经把之前在教堂见过的那个男人从脑海里抹去。母亲给我买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用来准备参加银行家的聚会,每个见过的人都说那有多漂亮,但是我更喜欢红色。事实上我提出这个看法时,母亲说这种颜色上不了台面,太不端庄,她用了个词,觉得十分“妓·女”。

“我不会让我的女儿穿这种颜色裙子,这太糟糕了,比你当初拒绝那两个男人还要糟糕。你得把握机会,这样就可以顺利结婚。”

这太糟糕了。我重复着这几个单词。

然后在约好见面的那一天,我溜走了。我一直往东边跑,猛地撒开腿跑到相对偏远寂静的地方,就穿着那身淡紫色的盛装,远远地跑了,直到看见河边的界限,才真正停下来。

我有点不敢想象那个聚会是什么样的,大概充满了过度和奢华的味道。也许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夸张。男人和女人穿着最好最新的时尚衣装,运来的私酿堆满了一整个推车,人们无休止地讨论在参加聚会的彼此和缺席的人。我能想象到那些人是怎么生活的,而此时此刻有些人还在街上挨饿,更别说像我们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野心勃勃的穷人了。

我凝视着青蓝色的水面,它散发着一种带有诱惑力的自由。我凝视着,被那股吸引力诱导得迷迷糊糊。过长的裙摆被我攥在手里,脚踝已经没过冰冷的水面,我笨拙地越过水的阻力不断向前走。抬头直视远方时,可以看到湖里的游鱼在水中窜来窜去,激起泡沫的水花。望不到头的海平面拉直成一条线,一种幽灵般的尾迹向地平线飘去。

大抵是不害怕冰冷没过下半身的感觉。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过长的裙摆就像一条紧身绳索把我困在水中央。这种无助以及扭曲的满足让我忍不住落泪,随着一声原始而痛苦的低吼,我抓住自己的脖子,拉到项链承受不住这样的暴力拉扯而爆炸——是珍珠吧,现在它们全都一颗颗啪嗒落进了水里,沉进了涟漪。

“小姐,这可不是什么解决办法的好方法。”一个低沉的声音喊道,话语里带着南方口音的拖腔。太晚了,现在打扮华丽的小姐就是个落水狗,就像个不断沉入黑色深渊的傀儡,大半个胸口都沉在水底,远远的就能看到海水搅出的白色泡沫。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该怎么办。”我问,胸腔颤抖,语气甚至有些带着发泄的狠劲。下面波涛汹涌的鼓动在不断催眠。剩下要做的就是跌倒,弯下膝盖和脊椎,就这么沉下去。但这样做是最容易也是最困难的事。相反,我对着青蓝水面之下的深沉目瞪口呆。

“……我不想有人来找我。”我摇了摇头,有些话被扼杀在嘴角,像一个破碎的辩词。

“你一个人待在这也太危险了,莱莫恩的营地也许就在附近。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他们的手段十分残忍……”金发男人有些不忍,但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我怕你还没来得及滑进水里,就先被抓住了,到时候情况会更……糟糕。”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盯着深色的水域,以一种非常非常严肃和忌惮的眼神。似乎他以前真正感受过冰冷湖水的寒冷和窒息,等刀刺一般的痛苦缠上神经,接下来麻痹就会占据一切。他好像在说,这并不是真正的解放。“听着,”他开始说,“我们不认识对方,但如果你逐渐深入,那我一定会跟你一起下去,再废些力气把你拉上来。”

“噢,那还是别了吧。”我撇了他一眼,心里的失望突然大过哀伤,然后低头看着不远处的水面,那是一种若即若离的痛苦距离。重要的是他不记得曾经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好吧,能记住也有鬼了,谁会把一个路人在脑海里印上个一两周呢。

他以为我的沉默是在举棋不定,于是语气有些着急了,“把手给我,让我来帮你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对他温和的命令让步。当我的手向他伸出时,心跳加速。他牢牢地抓住了,帮助我转身面对他,而不是水。我的整个腰部几乎都浸在水里,小腹和大腿又湿又冷,迈开腿的时候甚至有些困难,那些水黏糊糊的要把我绊倒。幸好那个男人稳稳地抓住了我,他的双腿仿佛扎根在水底,一动不动。

“亚瑟·摩根。”他终于把这个狼狈的小姐拉上岸了,带着一丝宽慰的笑容和亲切的目光——这迷人的微笑让我的心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又过了一会,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迈出了走向陆地的第一步。亚瑟一直握住我的手,看着我不利索的脚步,不敢放开。

“人鱼小姐,您新长出来的双腿适应一些了吗?”

他的打趣引得我一笑,依旧牵着我到达平稳陆地。当他的手把我的包裹起来时,我所有的感觉都只能聚焦在他粗糙的指尖和温暖的手掌上。

我或许满脸泪痕,因为他问我有那么糟糕吗。亚瑟靠在深棕色的树干上,扬起一边的眉毛,声音沙哑却很友善——他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假装是富家小姐的穷光蛋,而是一个几乎被逼到崩溃边缘的提线木偶。我看着他模糊的身形轮廓,泪水在眼里抖动着徘徊。

颤抖着用手背去擦拭着眼角的潮湿,然后转过身想去寻找一个依靠点,但这里除了树,什么都没有。

母亲不知道怎么找过来了,估计有路人告诉他有个穿着紫色裙子的疯女人在乱跑。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凌乱的头发的湿透的衣服,那个刻薄的女人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我身后的男人身上——她的目光凶狠,像一只即将做出攻击行为的郊狼。母亲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一边,脸涨得通红,她尖锐的下巴因愤怒而抽搐,抓着我胳膊的力度疼得要命。“你真是疯了!!跟这种人在一起干什么!?”

“妈妈!”我忍不住叫骂,挣脱了她的钳制,想着让亚瑟目睹这样粗鲁的行为就让我十分羞愧。“他救了我的命!你就打算这么对他?!”

这一爆发的举动让母亲感到震惊,尽管我依然欠她一个解释,却忍不住还是把目光放在亚瑟身上。“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这就是我做出的最大反抗了,我不愿意再跟你去见那个见鬼的银行家!!”

那个一身盛装的中年女人恨不得给我一巴掌,幸好她克制住了,毕竟家丑外扬了一半,不能再泄露更多。她只好转过身看着亚瑟,打量着他(尽管十分不乐意),扬起眉毛,似乎在努力相信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把把我捞了上来。

亚瑟的目光掠过,母亲只好哼哼唧唧的感谢他。说完又迅速把目光转向我,那股厌恶又不断源源冒出来,“赶紧跟我回去!”

“亚瑟。”

临走前我看了他一眼,亚瑟正低头看着自己磨损的牛仔靴,他听到我叫他时抬头,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

当亚瑟绕过流动餐桌走向自己的床边时,他从背包里掏出了日记本。怀表显示还差几分钟到达午夜,今天是哈维尔值班,所以营地里没有悦耳的琴声,取而代之的是艾比盖尔的轻柔歌声。亚瑟稍微侧过头就能看见艾比盖尔坐在帐篷里,篝火的暖光晕上她疲惫的侧脸,那个母亲随着缓慢的曲调摇晃——如果亚瑟没听错的话,那是一首摇篮曲,她正在哄自己的儿子睡觉;当然,他的母亲也曾为自己唱过。

男人用手捂住了眼睛,想要从恍惚的记忆里挣脱,但他从挤压的黑暗中只看见了多年前就已经失去的自我。他的头垂下来,连带着手一起,然后不自在地抓挠下巴和上面的胡须。干燥的泥土被踩在脚下,牛仔靴后的马刺刮蹭着木质床脚。过了一会儿,亚瑟点起床头柜边的油灯,他摘下旧帽子,把它放在膝盖上,然后翻开了日记。

在昏暗的灯光中他不由得想起那个随手救下的姑娘,他自然也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打算就这么沉进水底,结束生命。亚瑟把这件事记在全新的一页,他用潦草的字体记录,脑海里却是你淋湿的小腿在下午的阳光里闪闪发亮,你的身上全是水渍,连带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都泛着晶莹的水层,在蓝紫色的反射光辉下显得如此奇异,就真的像一只刚上岸的美人鱼。即使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姑娘,带走你误入歧途的灵魂的地狱似乎马上就要来临。

亚瑟叹了口气,用空出的手伸进头发里抓了抓,直到远处的催眠曲唱到最后一段才真正睡下。

……

你当然能预料到母亲为何如此生气。

放了银行家的鸽子,一个人跑到河边糟蹋了家里唯一一条价格不菲的礼服,企图自杀,还“勾搭”上一个看起来就不体面的陌生男人。这些话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你是犯了重罪的恶女,此时此刻就应该被拖出去当街处刑。

母亲恶狠狠地数落,你却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听,直到房间只剩下一片寂静。女人眼角的皱纹深成沟壑,眼里燃烧着的不解与悔恨还未消散,她喘着气,看着你一面木然和无端透露出的嘲讽,陷入了震惊的沉默。

“——你真是疯了!!”

她从你的眼里看出了某种不可企及的东西。

她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突然感到扭曲的窃喜,深知母亲不会丢下自己独自一人生活,因为她不敢。你那做赏金猎人的哥哥就是抛下固执刻薄的母亲远去,他得到了自由,却永远无法得到母亲的原谅。所以你会是这个身躯颤抖的可怜女人最后的稻草,她能接受你可控范围内的任性,但最后的命运一定会是嫁给她所满意的人。

面对你无声的反抗之后,这个显出年老色衰的女人疲惫,无力再咒骂,只能说下次见面会缓缓,顺便让她苍老破碎的心得到休息。

你只有三天的时间能像真正的自由人一样行动,那女人暂时不会管你在酒馆里喝白酒、唱歌、听人讲下流故事。她的伤心和你的开心都是暂时的,因为三天之后母亲就期待着你俩的情绪完完全全的颠倒了。

尽管你十分想和那位叫亚瑟·摩根的先生再见一面,但鉴于之前没来得及做一个邀请和保证,所以估计连旧梦重温都无法做到了。

你疲惫不堪,感到恶心呕吐,便在长凳上坐下,一边出神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边努力积聚点力量能走得更远。你很早就丧失了获得快乐的能力,越来越深地陷入母亲那片称之为“爱”的泥潭无法自拔,每度过一天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想见救命恩人这种想法并不异常。潮湿的空气让寒冷深入骨髓,但亚瑟温暖的掌心却带给你莫大的安慰。热量涌上,亚瑟·摩根粗粝的脸颊上扬起几乎像男孩子一样的微笑,你仍然记得他的模样,就跟第一次一样——他强壮和锐利的特征被那头蜜色短发和翡翠一样的眼睛给抵消了。他的目光亲切而专注,气喘吁吁询问着你的名字。

天哪,他可是救了你一命。

你却像失去伟大爱情那样悲痛。

小镇里的酒馆好像一张在阳光下晒了很久很久、被人遗弃的照片一样。你唯一逃避的方式就是走进去喝一杯,然后醉倒在酒桌上。

在这无止境期待的时刻里,你还得提醒自己吃东西。

傍晚的酒馆有一种甜甜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你抬起头,目光透过窗外,路边红色和金色的光球宛如细绳上的珍珠一般,从东向西滑动。

一个人走过你坐的长凳,你连头也未回。

是亚瑟·摩根,没人预料得到他在这里的出现。

你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嘴里发出一声吃惊的喊叫,好在周围的环境音足够嘈杂,没有人往你这边看。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他似乎也很诧异能在这种地方看到你。你被这样的眼神弄得紧张到绞着双手,起身迎接他的到来。

“小姐,好久不见。”

一股巨大的寂静瞬间冲刷而来。你感觉自己的耳边很静,周围的钢琴声和人声嘈杂仿佛消失了。你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万籁寂静。

天知道你的心脏跳得有多快,室内的灯光足够暖,甚至躁热,正好能遮掩一下你发烫的脸颊。没时间让你思考怎样鼓起勇气跟救了自己一命的人说话,亚瑟就礼貌地询问你是否需要来一杯。

你支吾着点头,看着他走向吧台的宽大背影,愣了一下,于是决定跟在他的身后。

“谢谢你,”你告诉他,用一种带着羞愧的平静语气打破沉默。他眨了眨眼,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就跟那些愚蠢的富家女一样,或者更甚。”你在自嘲,这情绪就跟掉在地上的钱币,弹跳了几下才安稳落地。

亚瑟摇头,“不是的。”他说,每个字都富有含义。“我只是在想,是谁或者什么事会对你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让你觉得沉进水里是更好的选择。”

你想到你的大部分人生都是母亲的野心和冲动造成的,你想去怨恨她,但想到被她安好抚养长大的事实就无从真正去恨。她固执,却也难得愿意让你和救了自己的男人共度最后的时光。

你能看见亚瑟依然保持友好的笑容,他的漂亮眼睛在灯光下发暖。“我的母亲,呃,我更愿意说她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你也向他解释,母亲无法接受自己破产的事实,她在想尽办法让过得更好,包括你的生活。

“我知道这种类型,但她昨天对你的行为依然很粗暴。”他没有掩饰语气里的轻蔑。你无法生出恼火,因为母亲的控制和言语羞辱几乎让幼小的你彻夜难眠,你的心又开始碎了,并期望着有人能修补好它。

你借着酒劲在跟他聊天,这很有效地驱散了所有的紧张和拘束。你甚至告诉他以前算得上富有的时候母亲还让你涉足艺术,因为这更容易深入上层社交圈,不过你并没有把它当成爱好,你对素描绘画的理解并不透彻,可能是没有天赋。

亚瑟听着的时候突然笑了,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能接受你因为醉意而口齿不清的胡乱发言。

你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其实对这样拥有高大、宽阔的肩膀,强壮手臂的男人会有些畏惧,可一想到观察的对象是他,你的眼神又不自觉想柔和地黏上去。亚瑟在你的注视下脸红了,玫瑰色的红晕攀上颧骨,其实也分不清这是否是醉意,他用手揉着后颈,不常有女士这么近距离看他的。

“你是做什么的呢,亚瑟先生?”你还是忍不住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教堂,当时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维修工。”

亚瑟低下头,羞愧在他的胃里扭动,他这才想起原来你们上一次并不是初次见面。“我经常旅行,所以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亚瑟思索了几秒,决定把自己不堪回首的肮脏历史编成一个普通的故事,“你也可以理解我没有固定的家,我会更喜欢更宽广的……自然。”

你强忍着快要溢出的笑容,“哈哈是的,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能看出来你不是本地人了,但你依然会努力融合这里不是吗?”

微醺,身边的男人看着很迷人,你不觉得他的未知和不安定是危险,反而认为这种野性是独特的魅力。只是你的笑容很快耷拉下来,手指抚摸着玻璃杯沿,“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活着就会被母亲用绳子绑住。不用多久她就会把我推给一个男人,跟他订婚,带上像手铐一样的戒指。”

“连我的丈夫都不能自己选择,我要嫁给一个在银行工作的男人,无趣、刻板,甚至摸不清他的性格,仅仅只是因为他有钱,而且最好接触。”

亚瑟撇了撇嘴,斜靠在吧台上,瞟了一眼杯里快要融化的冰块。他不知道怎样评价,抱着双臂问道,“是这样啊。”

“是的,”你在叹气,“前段时间在瓦伦丁银行上班的男人,因为事故就跳槽到这了。”

一提到瓦伦丁银行,亚瑟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他感到喉头紧缩,好像一块石头压在舌根和胸口——他绝对不会提起他曾经抢了这个姑娘的相亲对象上班的地方。亚瑟不知所措,把手放在脸上,搓了搓胡茬。“……我会祝你幸福的,如果你愿意听到这些。”

深吸了一口气,亚瑟第一次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不真诚。他希望你离开,但你似乎很乐意在他的身边徘徊,亚瑟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恐惧填满了他抽动的胃,所以他紧捏着的手没有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他想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点的释然,才能让这句虚伪的祝福看上去不那么恶毒。

“所以这是你走进河中心的原因吗?”他问。

花了很久,你才重重地点头。这个问题就像一条裂缝,让你无法保持沉默,你开始说起母亲,那个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家庭,愿意牺牲女儿的幸福作为代价来挽救和保留一些财产的女人。“我们离失去一切只差几步之遥了。”

“我只是、我只想逃跑。”你承认,“但我又不能抛下母亲一个人,一个叛逆的儿子已经抛下她了,如果我再……”

“但她不应该让自己的女儿去承受这些结果。”亚瑟嘲讽着摇头。

什么都不想思考的时候,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温暖,风都温柔得令人想要落泪。

你在马车上的时候看过在外扎营的人聚在一起,有人弄亮了篝火,有人在弹吉他,他们在远离文明之地的地方举行音乐会,那种音乐能让许多人产生共鸣,人们停下手中的事,过来低声哼唱,靠在篝火边,有个乞讨的老兵还落泪了。

“外面世界会好一些吗?”你瞥见他蓝绿色的眼睛,“如果是这样,我会为了拥有一个自由的机会努力放弃一切,就跟我哥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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