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泪尽，斜阳化雪。
江怀雪眼看着沈渡舟针施了一次又一次，药下了一副又一副，然而所有功夫却都如同自己的内力渡去后一般，泥牛入海，不见任何效果。
谢辞始终没能醒过来。
“好了，停下吧。”沈渡舟转头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相较于对铜钱蛊的毫无了解，压制百殇蠖对他而言反倒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可是这一次，就连沈渡舟也不知自己到底有几分把握了。
江怀雪的内力虽足够强，但她到底不得章法，没办法像韩末一样将所有内力尽数转化，可为谢辞所用。
然而明知这些内力作用不大，她却仍旧不敢停下来。
因为除了渡些内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她才知晓她寻了整整八年的人原来就在自己眼前，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与他相认，他怎么能在此时离开……
“先停下吧，后面还有需要你内力的时候，现在都用尽了，后面怎么办。”沈渡舟再度开口道。
江怀雪有些失魂落魄的停下来，她握住谢辞冰凉的手，滚烫的泪水滴答滴答落下，滴在谢辞的手背。
大概是泪水太过于滚烫，谢辞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微微弯曲回握住江怀雪的手。
然而只是这样微不可察的动作，却也让沈渡舟面露些喜色来。
“还有机会，怀雪你先出去休息片刻，一会儿我再叫你！”沈渡舟从拿出一根银针，直接刺向谢辞手臂上的动脉，随着一股黑红的浓稠血液流出，躺在踏上的人儿脉搏终于是有力了些许。
江怀雪满目无措的走出去，看到秋子萧一直倚在门外等着。
秋子萧见江怀雪出来，薄唇翕动几次却只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江怀雪红着眼眶抬头，她看到了秋子萧那俊秀的面容如今也被疲惫夺了几分光彩，那双桃花般摄人心魄的眼眸里满是纠结，似乎是有什么话，憋了好久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万剑诀……”江怀雪低头缓缓道，“他压制铜钱蛊，用的是万剑诀。”
秋子萧闭眼轻轻一叹。
江怀雪当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见过此功法的，那谢辞的身份如今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了。
“自湘城以来，我都在想他如果有一天暴露了身份，你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不愿意原谅他的隐瞒。”秋子萧再睁开眼时，眼中有了薄泪，“但我却不曾想过，他身份暴露之时会是这样的局面。”
江怀雪从未满脸都是泪痕，她又怎么敢怪谢辞呢，她怕的是自己连兴师问罪的机会都没有，怕的是谢辞再也醒不过来。
江怀雪颤抖着开口：“所以他之所以是要灭歃血盟……”
“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了，西疆之人的目标是他不是你，他不在后应当不至于威胁于你，但歃血盟的目标是你，他不敢留下这么大的威胁。”秋子萧抬头道，“八年前他身负重伤自顾不暇，没能护得住你，可现在他不愿你再有任何危险。”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怀雪眼中有泪水不断落下，她那双满是泪光的眼看向秋子萧，那般悲恸的眼神看得让秋子萧都不忍再与之对视。
可有些话，不该他来说。
“等谢辞醒了，他亲口告诉你吧。”秋子萧走到门口，“八年前的情况不比现在好上多少，他不也都撑过来了，这次也会自有天相。”
许是冬日的风太盛，秋子萧说出的话，却难留住几分温度。
又等了好久，沈渡舟再让江怀雪进去，秋子萧拉住她道：“你们的内力同出一脉，所以你才能压制他的伤势，不妨试试用你调转内力的方式运转他体内的内力，或许更有效果。”
江怀雪点头，再走进屋中。
沈渡舟就连医术都是带着一股子邪劲儿的，旁边的水盆里帕子早已被鲜血染红，旁边的地上还丢弃了好几只已经死的毒虫。
谢辞身上还有几处扎着银针，手臂缓缓流出的浓稠毒血滴落在床榻一侧。
“我又加了一种毒，你再用内力护住他心脉，然后尝试调转他剩下的内力护体，看看有没有效果。”沈渡舟倒是没有之前的慌张了，“这两种毒算不上多烈性，等他熬过了这一关我再慢慢给他解了就成。”
江怀雪刚握住谢辞手腕的手猛的一抖，她哪里见过这邪门的医术。
也不知道谢辞八年前是不是也这样被沈渡舟救回来的。
江怀雪一边用自己的强大内力护住谢辞心脉，一边尝试调转他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这次她用同源功法相引导，效果的确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沈渡舟停下来看向江怀雪，却见她除了眼眶依旧红得厉害，其他看不出太多异常。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慢慢接受谢辞就是谢承安这个事实，她现在只想拼尽一切将谢辞救回来……
江怀雪的内力不断注入谢辞经脉之中，很快便有了起色，几种毒素在谢辞体内相互牵制，又被江怀雪的内力生生遏制住，过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江怀雪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被冷汗浸透，抬手的瞬间止不住的颤抖。
“等明日他应该就能醒来，但将来……能熬过几次毒发就不一定了。”沈渡舟皱着眉头，“往北极寒之地灵山有一种金虫参能救他，但要拿到那药可不容易。”
“好，我会拿到。”江怀雪捂着谢辞冰凉的手，话语中更带着些颤意。
她应当是庆幸的，现在的她内力在整个江湖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她有留住谢辞的底气，而不是像八年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熬过这一关，踏云门中终于是消停了些许。
那些得救的弟子终于反应过来是谢辞舍命相救，外面那些不利的传闻与他舍命救人的传闻相交织，对谢辞不利的声音也终于是弱了下去。
江怀雪一刻不敢离身的在谢辞身边照顾着，昏睡中的人儿不再随时可能没了气息，但也着实没有太多生机。
江怀雪伸出手，指尖停留在谢辞苍白的面庞上，然后缓缓移向他紧锁的眉头，却又不敢触及。
仿若梦华般脆弱，似乎一碰就碎了，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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