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原本薄云含羞的月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厚厚的乌云堆积起来,风萧萧无休无止。
那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气温骤降,冷得叫人有些吃不消。
沈渡舟是冒着雨回来的,他收到胡玥的传信,说见幽园有变故,速回。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给曲倾音留下药方后,他便急着往回赶,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冒雨回到见幽园,明明夜已深了,屋中却灯火通明。
他走进去,见江怀雪和秋子萧都在,但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江怀雪明显是哭过,秋子萧的脸色也实在难看。
沈渡舟还来不及发问,他看到了江怀月躺在一旁的床榻上,纱帐被放下来,隔着薄纱他看不真切。
可他走上前,就对上了江怀雪那满目悲恸的目光。
“阿月……”沈渡舟试探着轻声唤道,动作停滞不前。
江怀月没有反应,江怀雪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而秋子萧不忍的别过头去,不敢再去看沈渡舟。
“怎么回事……阿月又不舒服了?”沈渡舟佯装镇定的轻声问道。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江怀雪闭上眼,泪水沾湿睫毛凝成一簇一簇,
沈渡舟手里的药箱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他自欺欺人一般的望着江怀雪期望一个回答,却没有再往前走的勇气。
若只是不舒服,江怀雪和秋子萧会是这般的反应么?
“怎么回事,你们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沈渡舟越来越激动,歇斯底里的嘶喊着,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可江怀雪只是隔着薄纱看向那床榻上的身影,泪水落得惶然。
风吹起纱帐,吹开一条缝来。
沈渡舟看清了,江怀月惨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唇色也青紫异常,是中毒之兆。
可即便是中毒也不会有这般难看的脸色,就连脖子和手臂都那般的惨白、
除非……人已经不在了。
沈渡舟怔怔站在那儿,连嘶喊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一会儿,他才很慢很慢的走过去,这近在咫尺的剧烈,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阿月……”沈渡舟掀开纱帐,颤抖地伸手握住江怀月的手腕。
指尖传来一抹冰凉,他眼中的泪决堤般淌下。
沈渡舟纵使有妙手回春的巫医之术,却也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仙神之力,江怀月已经死了,他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中的是乌蛊蛇毒,西疆最毒的蛇,十息之内就能取人性命。”秋子萧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却又有一种被恨意阻隔了悲哀的冷冰,“中毒之后,甚至都没有机会救。”
沈渡舟握着江怀月的手,在榻前缓缓跪俯下身来,将那早已冰凉的手指贴近自己的面庞。
从前江怀月体弱,这双手便常年都是凉的,后来调养了好久才终于好些,却仍旧时不时会有些泛寒,沈渡舟便总是搓热了手再替她暖上一暖,到后来好不容易调养好些,就很久都未曾这么冷过了。
然而现如今,他却怎么也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
窗外雨催残叶,灯下泪落满襟。
“阿月,我们回家。”
“我们说好的,回家等明年槐花开时,我娶你回家。
“我们长相厮守……”
……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日间便夏秋轮转。
江怀雪时隔数月再回到殊剑阁,带回的却是一具冰棺。
沈渡舟和谢辞陪她们一起回来的,秋子萧留在平江,继续寻找秦桑的踪迹和西疆之人的线索。
江怀月的丧事没有大办,她说婚丧嫁娶无需人尽皆知,如今也算随了她的意。
若不是殊剑阁院子里挂起的丧幡,或许还有好些人都并没有注意到阁中这几日的异常。
终是人未还。
在无人时,沈渡舟端了两杯酒走到棺椁前。
他倚着冰凉的棺椁,神色恍惚的落着泪,好半天之后将放在旁边的两杯酒端起来,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将另一杯撒在了棺椁一侧。
“就当喝过合卺酒了,等不到明年开春,你不要嫌我心急。”
“虽说你说要从简,但现今也太简陋了些……”
“不过无妨,今生缘分未尽,来世我们再补上。”
沈渡舟靠着棺椁,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谢辞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地上的酒渍混合着泪渍,早已分不清了。
谢辞走过去,想要把沈渡舟扶起来。
然而他靠着棺椁,似乎连多一分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辞,你让我再跟阿月待会儿。”沈渡舟的声音异常嘶哑,“就这最后一日了。”
“江家的人该过来守灵了,你留在这里不合礼数。”谢辞叹了口气,却也有些不忍将他强行带走。
沈渡舟转头看了一眼棺椁,凄然的笑着。
“我本以为我的医术早已天下无双,武功也已经算得上出众,我以为我可以把她保护得很好。”沈渡舟低下头,满是泪光的眼眸无比凄惶。
“我救了那么多人,他们都说已经踏进阎王殿的人,我都给拉回来了。”
“就连当年中了百殇蠖这种蛊毒的你,我都给救回来了。谢辞,你说……我怎么偏偏就救不了她呢?”
“我救了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救不了她呢……”
沈渡舟双眼泛着红看向谢辞,他像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宣泄心头的悲恸。
他渡了很多人,却渡不了他所爱之人,这样的悲痛,该是何等绝望?
谢辞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犹豫好一会儿之后,抬手用力的劈在他颈后,沈渡舟未做防备,被打晕过去。
“江怀月定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谢辞低声说着,将沈渡舟搀起来,往外走去。
那夜的风很大,枯黄的叶落了满园。
后来发丧的时候,枯叶和纸钱一同漫天飞舞,有的纸钱挂在了高墙旁的槐树上,远远望去白花花的枝头恍若花开。
沈渡舟没有跟着送葬的队伍而去,他一个人站在高墙下,抬头看着那树叶都落得所剩无几的槐树。
它逢春的模样还仿若昨日,那时候江怀月就站在他的身侧,笑起来与槐花一般的美。
沈渡舟抬起头,泪水便又在眼眶中蓄了起来,他靠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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