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情报咯,价高者得!”议事厅内,杨么打断了正在滔滔不绝的“大总管”贾富贵,径直走到中央。
台下众首领一脸莫名其妙,这疯丫头又在颠什么。
断龙崖上有过命交情的李顺捧了个场:“幺妹,你要卖什么情报?”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大当上一军统制,李顺也有资格在众首领开会时,忝列末席。
黄佑虽已预定一枚“清净气”兵符,不便参与夺城混战,但是兵权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因此这无耻泼皮,竟命李顺“带着兄弟们一起活动活动筋骨”,存了为后者也谋个统制的心思。
“武陵、桃源、龙阳城防图,应有尽有,客官你要哪张呀?”杨么打开三张卷轴,在众首领面前扬了扬,又赶紧收了回去,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李子昂嗤笑了一声:“幺妹,你不想当统制,改当二道贩子啦?”
众首领跟着哄堂大笑,议事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杨么没有接他的茬,只是向众位首领拱手:“各位叔叔伯伯行行好,把他扔出去,小女子不做这无赖的生意。”
李子昂又是一声冷哼,起身揽着贾富贵的肩膀往外走:“谁要陪你在这里过家家,我先去和八哥商量军需粮草调度事宜咯。”
其他首领也着急了,纷纷起身欲往外走,须知起义军的军械、甲胄、战马,甚至拉货的驴子,都是有限的,众首领聚在这里,就是为了本部争取军需物资。
“武陵城内团练约有民兵一千人,批甲率十之有五,粮草、军械储存在城南林家铺子后巷子……”杨么随手打开一张卷轴念了起来,见众首领又纷纷停下脚步回首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跟小明学的。
众首领何尝不知道军事情报的重要性,只是如此详实的情报,比钟执布署在各地探子细作收集得更为精细,杨么又怎么会有?
逆光中走进一书生,长身鹤立,纵使脸色清癯,也不掩目若朗星,灼灼其华,含笑拱手,礼数周全:“赵明见过诸位首领。”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昨晚此人临危不惧的表现,还历历在目,又是被钟执盖戳的官兵“内部人”,如此一来,杨么手中三份军事情报的可信度,就大大提升了。
有猴急的立刻发问:“怎么卖?”一摸口袋空空,两袖清风,比狗舔过还干净。
此人是后来投奔的绿林好汉秦阳,素日吃穿用度全靠钟执赏赐,又刚刚摆脱被官兵追着打的窘境,正准备去城里打家劫舍,哪有什么余财?
“一文也不要。”少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秦首领派几个麾下的大头兵,供我使唤即可。”
秦阳、刘珩、金骢、李诜、李顺五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虽然钟执口头上说摩尼教众人人平等,但人心总是有个亲疏远近,贾富贵提供给他们的情报,远没有给几个义兄弟来的丰富。
“价高者得哦。”杨么笑得一脸鸡贼,两步跃上议事厅中央的虎皮椅,还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铜锣哐哐敲:“看看这城防密度!看看这粮草标注!家人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原价一千大头兵的情报现在一百起拍——”
“两百!”钟执诸子中,排行老三的巴鸣也加入了战局,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但你手中三张地图我全都要了。”
“老三,你……”钟执诸子中,排行老大的马元良叹了口气:“幺妹,别胡闹。这样吧,大哥借你三百兄弟,你把地图给大哥,我与各位首领共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价高者得,岂不是凭白让那丫头看他们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更何况马元良愿意吃亏,他们什么也没损失,俱是觉得这个法子妥当极了。
马元良忠厚仁义,美名在外,杨么难以挑拨离间,只得撅着嘴悻悻成交,实则心里乐开了花。赵明情报换兵卒的计策能奏效,已经是意外之喜。
“幺妹,你把情报和地图交给我们,自己去哪儿呢?”众首领传看地图,素来多疑的刘珩蓦地发难,怀疑她还有藏私。
“反正不去这三地。”杨么回头说道,转眼又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出议事厅,迫不及待去检阅“三百大军”。
黄昏,等“三百大军”稀稀拉拉磨磨唧唧地聚集到了眼前,杨么的心里拔凉拔凉的,不仅老弱病残占半数,还全都没有披甲和武器,简而言之,本就是该淘汰的二线兵卒。
“老娘要把马元良头顶那几根毛扒光!!!”意识到自己被看似老实忠厚的大哥坑了后,杨么嗷嗷怒吼,恨不得马上瞬移到大哥身后,让本就秃顶的中年男人“一扫而空”。
可惜马元良以及其他诸首领早就拔寨起营,远赴数里之外。
“皮甲?没有,兵器,也没有。你早干嘛去了?”贾富贵大摊双手,把杨么气得牙痒痒,几欲动手,幸被赵明拦下:
“小生有一计献上。”
翌日,朔风怒号,卷起千堆雪霰,断龙崖下冰棱如剑,倒悬于嶙峋怪石之间。混杂着矿渣的积雪寒冰之下,隐隐可看到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杨么陌刀顿地,刀环上铜铃震碎冰挂:“你要用死人的甲胄?”
赵明没来得及回答,又咳出半掌鲜血,点点猩红溅在冰崖上,似盛开的雪地红梅。
“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杨么认命了,想起医嘱:“小明,你就别下去了。十一说了,这等寒天冻着了,会让‘洞庭春晓’的毒愈发难治。”
说完,招呼为数不多的精壮喽啰一起滑下悬崖,动作如飞鸟般轻盈优雅。
结果一回头,她看到裹着大棉袍、抱着暖炉的赵明,竟是要自己颤颤巍巍地爬下来,手一滑,几乎要垂直掉下来。
杨么心惊之余,复又折返,用陌刀插进峭壁爬上去,再把赵明接下来。
两人靠得很近,杨么能嗅到檀香,混杂着雪松的清冽,若有若无,正如赵明这个人一般,晦暗难辨。
他好像没有任何原则,能轻而易举地背叛自己侍奉的主君,却又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执着,恰如此时,即使浑身寒颤,口吐鲜血,也异常认真,甚至虔诚地挥动着铁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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